五姑娘心中沉闷,外头却是一片明媚。
这时节正是初夏,京城里到处花香四溢。
这家院墙下一溜儿开得正艳的蔷薇,那家便有火红的石榴花从墙内溢出,前头拐角处,又有大朵大朵纯白的栀子花探出头来。
萧子辰牵着马车慢悠悠地出城,身旁跟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一路张望着京中盛京。
萧子辰瞧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免笑道:“这些院墙边的有什么好看?咱们庄子里大片大片的瞧着才舒坦,再吹吹田里的风,更舒坦了。”
少年一出声就暴露了她的性别:“这阵子桃花早没了。”
萧子辰:“哦,我种了别的。”
五姑娘跟哥哥一路逛一路聊,心情也好转了些。
男装是宁氏要求她换上的,为的是让她出门散心可以更随性些,不必时时刻刻谨守规矩。
凭心说,男装穿起来的确比女装要轻快便捷些。
别的说,就是头上也不需要花费时间编发髻,更不需要操心戴什么样的首饰才更合适些。
比起城中,京郊的确是人烟稀少。
五姑娘到了萧家庄子,才知道萧子辰说他种的花竟是向日葵。
远远看去,田地间横七竖八地穿插着一排排直溜的黄色花带。
向日葵开得并不好看,但人依旧期待它开得够大。
只有开得越大,才能产下更多的葵花籽儿。
风吹过去,葵花儿随着田野间绿油油的庄稼摇曳,萧子辰瞧着,又扛起了锄头亲自下地。
他本来就忙碌,回萧家也不过是抽了空履行对丽姨娘的约定。
听见五妹妹心情不好,这才提出带她来庄子里面散心。
这会子他活儿又堆积了一些,便派给了五姑娘一些差事。
“如今庄子上是我管着,田地里不得空,你且帮我理一理这几个月的账本,回头三叔问起来,我才好说。”
萧子辰继承他三叔种地的事宜,大约也将三叔不爱理账的习惯也一并学过来了。
庄户们的粮钱虽然要到秋收之后再细算。
但平日里庄子上各样开销,以及播种管理,乃至鸡鸭鹅幼苗的采买损耗等等,但凡有银钱流动,自然需要记账清楚。
只有这样才能具体掌握一个庄子的经营境况,管清楚了一个庄子,才能管得清楚两个,三个,多个。
如何记账理账,五姑娘是有基础,但也不是很精。
趁着夏日渐长,晚饭后天色还大亮,萧子辰也有了空闲。
兄妹两个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头放了桌椅,萧子辰一面说,五姑娘一面记。
最后五姑娘拨响算盘,将近几个月的开销核算一清。
萧子辰没想到短短半年,庄子上的花销就远超自己预期,连声质疑五姑娘算的不对。
“莫不是天色晚了没看清楚?你等着我给你点个等,再仔细瞧瞧是不是弄错了。”萧子辰一面说一面进屋去点灯。
哥哥这么一说,五姑娘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只得拧着眉头重新算了一遍。
毕竟她不是熟手,一时间疏忽,算错了也是有的。
天色渐暗,有下人进来,将院墙上各处灯罩里头油灯皆点上。
五姑娘认真地拨着算盘,却觉得光线越发黯淡。
“哥你往那边坐坐,挡着光了。”她头也未抬,生怕将账本上的小字看重复了去,没得又给萧子辰的超支白白添上一笔。
灯罩被微微拨动一下,里头的小火焰跳动着,燃得更高了。
她心下好笑,就这般不放心她算的账么,非要挤过来瞧。
“算好了,再算一遍还是这个数儿,哥哥,我......”
五姑娘抬起头,剩下的话生生被噎了回去。
任谁看到身边突然大变另一个活人也会被吓到的。
意识到两人挨得有些近,五姑娘赶忙站了起来。
“......哥哥,您怎么来了。”
灯火下男人的脸色晦暗不明,五姑娘又心虚,试探地问王诤。
王诤打量着五姑娘,只见她一头乌发高挽成男子模样,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颈子。
瞧她瘦削的肩膀,想来这些日子消瘦不少。
“坐下说。”王诤拍拍椅子,让五姑娘坐回来。
五姑娘不肯。
“你家庄子挨着我军中大营,顺道过来逛逛。”王诤回答了五姑娘的问话,大手一伸,就拉住她胳膊,硬是将人扯到身旁坐下。
“你家三哥能坐这,我便不能?”王诤对她的抗拒反应有些不满。
五姑娘眼神很是无辜,他看着王诤,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自然因为是内外有别。
萧子辰是家人,兄妹两个坐在一处也正常,况且萧子辰也根本没有靠她这么近。
王诤虽然也是兄长辈,到底有别于血亲家人。
但如若这般直白说出,定然会伤人心。
“哥哥你不声不响地就出现,吓着我了。”五姑娘坐直了身子:“再说,天色这么晚了,院子里又没人,我在哥哥面前做什么。”五姑娘想了想道。
王诤冷冷哼笑一声,将人捞得更近了些:“你现在不是个小书生么,两个男子又何须避讳?”
五姑娘绷直了肩膀,抬眼瞧着对方的眼睛,想知道他这会子到底又耍什么性子。
王诤对她也并非讨厌,至少平日里也有个大哥哥的样子。
就是有时候总莫名其妙就不高兴,原本那张脸就不爱笑,再冷漠些就让人更有距离了。
“身子可好些了?”
话问出口,却又像是恢复了正常的情绪。
五姑娘像是被下过套的兔子,虽然闹不清眼前人这会子到底是什么心情,但还是保持机敏,尽量顺毛捋:“劳哥哥挂心,前儿已经大好了。”
“我给哥哥上茶吧。”
一口一个哥哥,总算将王诤哄得舒心了,但五姑娘胳膊依旧被扣着。
王诤将人瞧了半晌,问:“在学里受了欺负,怎么不同家里说?”
五姑娘一怔。
王诤这般说,想来已经将她的处境尽皆了解了。
但她不过是受了冷落和一些嘲讽,这个也算是欺负么?
原来在五姑娘眼里,只有像十一哥儿那样,至少得挨揍才算得上是受了欺负。
“没人欺负我.....我只是不喜欢上学罢了。”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一向交好的姐妹一般的同窗们为何突然对她态度大转弯。
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去学堂,也就不用受这份闲气。
想不明白不往来就是了,何必因为她人的态度为难自己?
还有那么多爱她关心她的亲人在呢,他们可不会说冷落就冷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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