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骁太清楚柳鹤清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数年的针锋相对,让他对这位对手的脾气堪称了如指掌。
柳鹤清向来吃软不吃硬。
想跟她交上朋友,似段文钊那般巧取豪夺,威逼利诱,只会适得其反。唯有放下身段软磨硬泡,反到会叫她不好推却。
果然,他这么一说,柳鹤清便沉默下来,不再提要回家的事了。
谢云骁也担心柳鹤清心生不耐,便想方设法地同她谈天说地。作为前世的宿敌,他自然知道柳鹤清文人皮下一副权臣骨,对读书人那些风花雪月、之乎者也的事不感兴趣。
所以他不谈近日京城里有哪家诗社要去踏青,国子监里又有什么文章传抄得人手一份,反而谈起了他在战场的事。
从三年前西戎左大王达里木之死,讲到去岁末蛮夷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各种迹象。
前世的柳天星身为帝师,最看重江山社稷,是以极度厌恶手握兵权、狼子野心的他。这一世要跟年轻的帝师大人打好关系,他自然也要表现出一副忠肝义胆、心忧天下的模样来。
柳鹤清果然很感兴趣,与他越谈越深入,越谈越投契。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两人才走出酒楼。
大约是谢云骁派人去柳鹤清家里报了信,两人出来时,江小鱼已在酒楼外等了许久,一见到柳鹤清立刻跑过来,将她往旁边拉。
她一脸戒备地看着谢云骁,气鼓鼓的模样:“主人,这家伙怎么又把你给拐走了!”
柳鹤清很是无奈,对谢云骁歉意地笑笑:“我把她惯坏了,七哥别介意。”
谢云骁也笑道:“无妨。我送你们回去。”
柳鹤清推说不必,但谢云骁执意送她,她也只好谢恩应下。一行人回到柳鹤清租住的小院门口,谢云骁和卫戎这才驾车离去。
“啧,做官真是辛苦。白天要写文章,晚上还要陪吃陪喝。”江小鱼颠颠地跑进屋,先将柳鹤清的药端上来,“主人,药一直温着呢,你快喝。”
她想了想,又觉得很是不满,气鼓鼓地坐到一旁:“按理说,你都不能喝酒的,琼林宴我已破例许你喝了一次了。现在倒好,你竟然还背着我偷偷出去喝!”
柳鹤清笑道:“七殿下心细,给我预备的都是素酒,很清淡,不碍事的。”
江小鱼哼哼道:“他这人真奇怪,干嘛天天都来找你?你瞧他笑起来那副男狐狸精似的模样,一瞧就是居心不良,说不准那天就真的把你拐走了!”
柳鹤清哭笑不得:“全天下大约也就只有你这么说他了。”
“本来就是嘛。”江小鱼撇撇嘴道,“主人,你做什么对他这么好啊?”
“有么?”
“有,当然有,他对你心怀算计你都不生气。”江小鱼不解道。
柳鹤清将浓黑的药汁一饮而尽,笑道:“原来小鱼儿也看出来了。”
“这是自然。主人原本想独善其身,他却大献殷勤,这样一来,主人怕是不得不卷进皇储之争中了。他为主人披衣,日日邀主人同游宴饮,做得这般亲近,就算主人没有被他拉拢,太子一党也定然觉得主人跟他关系不一般,兴许会针对主人也说不定。这不是给主人招惹麻烦么?”
“的确。”柳鹤清笑道,“不过我也并非没有利用他之嫌。”
“那件金绣蟒龙大氅,我本可以拒绝的,穿出去给旁人看,正是借他的权势庇佑自己。你看,现在我在翰林院,所有人都对我客气得很。段文钊少了一只手,段家人也不敢查到我身上来,省了多少麻烦。”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谈什么算计呢。”柳鹤清支着下巴喃喃道,“我既已下决心趟朝廷这趟浑水,难道还真幻想着能衣袖不湿,独善其身不成?”
“更何况,他也不是坏人。”
柳鹤清笑了笑,揉了揉江小鱼的脑袋,“三年前,他为了两座城池的老弱妇孺,可以连命都不要……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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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骁一连几天都心情大好,好的莫名其妙。卫戎看在眼里,只觉得非常无语。
这样美妙的心情大约起始于前几日和柳翰林同饮,席间谈到战场上的杀伐事,柳翰林顺口恭维了他几句,奥对,还叫了他一声七哥。
旁人大约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卫戎和谢云骁自小在军营中同吃同睡,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自然能很直接的就看出来。
谢云骁飘了。
飘得莫名其妙,飘得匪夷所思。
明明一听就知道,那只不过是官场上最稀松平常的恭维话罢了,他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偏偏回去的路上,谢云骁还挺开心:“卫戎,好好笑啊,她叫我哥哥诶。她年轻时候怎么这么笨,我说什么她信什么,哈哈哈哈哈。”
卫戎:“……”
仇恨让人愚蠢,卫戎现在信了。
只不过,谢云骁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三月下旬,柳鹤清上书参了户部尚书傅盼山一本,言其有贪墨去岁赈灾粮款之嫌,震动朝野。
去年夏天,江南右路发了旱灾,段王爷从私库中拨出白银万两,用于赈灾。当时皇帝十分高兴,还下旨重重褒奖了段王爷一番,赐其京都宅邸一座,并答应将来给段二公子一个侯爵——这也是段文钊常被狐朋狗友称作段小侯爷的缘故。
傅盼山曾是段王爷门生,受他抬举才一路升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朝中文武百官都知道他是段王爷的心腹。如今柳鹤清参奏他贪墨赈灾粮款,简直跟参奏段王爷欺瞒圣上,诈捐赈灾粮款是一个意思。
果不其然,这折子摆到皇帝的桌上,立时引得龙颜大怒。皇帝当即就要下旨将柳鹤清革职查办。据身为内侍的眼线回报,若不是随侍在旁的淑妃娘娘一直劝陛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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