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谢桐就下塔去寻齐净远。
昨夜他并没有睡好——不管怎样,谢桐在宫里睡了二十年的绵软床褥,即使是最落魄的时候,也没在草垫子上躺过,因此昨晚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浅眠了一时半会。
当然,也有闻端就睡在旁边的缘故在。
原本齐净远命人在第七层摆了几张草垫子,但无人敢与新帝还有闻端睡在一起,就连齐净远也说晚上要留在第一层随时警戒,只留了谢桐二人在上面。
谢桐:“……”
事出有因,没办法。
但谢桐夜里听着闻端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在熄了烛火后,在黑暗中闻端身上浅淡微冷的气息似乎越发明显,谢桐甚至感觉自己像是被这股气息牢牢包裹住,连翻身动弹时都分外粘滞。
……为什么闻端像是睡得很熟一样?
谢桐睁眼盯着黑暗,忍不住腹诽,难道闻端以前在府中会时不时去睡草垫子,已经养成了习惯?
这种猜测明显属于胡思乱想,谢桐在闻府住那么多年,也没见过闻端睡在草上。
不过好在听上去,闻端已经睡着了,这让谢桐感到不那么紧张难堪,脑子里将这一路以来的所见所闻又回忆了一遍,终于迷迷糊糊有了困意。
再次醒来时,天色微熹,闻端已经不在旁边。
谢桐坐起身,随手将长发像齐净远一样用布条束起,目光往下一瞥,顿住了。
闻端昨天的那件外袍,正盖在谢桐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自然滑落了下去。
谢桐伸手一捞,偶然间,还瞧见这件外袍上,被自己用刀割出的两道断处。
闻端是什么时候把这件外袍披到自己身上的?
自认为一夜未眠的谢桐难以理解。
……虽然后半夜,的确是感到没那么寒冷了。
谢桐拎着袍子站起来,视线划过袖子上的断口,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词语。
断袖。
谢桐:“……”
谢桐:“??!”
他拿着外袍站了片刻,在这个清晨,突然明白了当时闻端想告诉他的“典故”是什么。
上天作证,他根本没有想到那方面去!
谢桐咬牙把袍子捏紧了,把不该有的念头丢出脑海,径直下了塔去找闻端和齐净远。
找闻端,是要把衣袍还给他。
而找齐净远,自然是有关水患之事。
不过在找到人之前,谢桐先在塔外见到了关蒙。
年纪和谢桐一般的年轻暗卫首领,正和其他百姓一样,沉默地捧着一个饭碗,里面装着刚刚排队打来的米粥。
谢桐脚步停住,关蒙看见他,也拿着碗走过来。
并且把碗递到谢桐面前。
谢桐拒绝道:“不用,你自己吃吧,朕还不饿。”
关蒙摇摇头:“此地食物匮乏,圣上多少先用点。”
谢桐没接他的粥,不过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昨天夜里,闻太傅是什么时候把他的外袍给朕盖上的?”
关蒙却明显犹豫了一下,说:“……臣不知。”
没等谢桐出声询问,他主动道:“佛塔结构紧密,难以窥视,何况闻太傅武学造诣在臣之上,有他在,臣不方便待在圣上附近。”
前半句话,谢桐还能理解。毕竟关蒙总不能大晚上趴在佛塔那窗子上往里看。
但后半句话,又是什么己不如人的借口?
难道不是正因为闻端这个大权臣就睡在谢桐身边,暗卫们才更需要密切保护吗?要是闻端三更半夜突然对自己做些大不敬之举怎么办?
谢桐蹙眉,有心想问责,但又不知道如何说,索性把手里的外袍塞到关蒙身上,淡淡道:
“给你武功盖世的闻太傅送去吧。”
关蒙:“……?”
*
谢桐找到齐净远时,他正蹲在距离佛塔几百米远的向下挖出的一个深洞边。
昨天行礼时被弄脏的衣袍已经换过了,或许是为了方便,齐净远今天穿了一身黑,更显肤色白皙,活脱脱一个俊俏青年。
“圣上来了。”齐净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还未转身已先开了口:“昨晚睡得可好?”
谢桐:“尚可。”
齐净远走近两步,看着他笑了笑,说:
“自从圣上昨天入了城,这延绵数月不断的雨就小了许多,今天早上更是停了雨,臣听百姓议论,都说是天佑圣上,此乃祥瑞。”
闻言,谢桐撩起长睫,望了一眼天空。
天色已不似昨日那般阴沉昏暗,相反,覆盖在东泉县上空的厚重云层,已经有了逐渐破开的迹象,几缕淡金色的光芒从缝隙中倾泻而出,像是很快便会出太阳了。
谢桐并不自喜,收回目光,平静道:“或是巧合罢了。”
没听见齐净远的回答,谢桐奇怪地朝他看去,却见齐净远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脸看。
谢桐:“你看什么?”
齐净远回过神,笑意加深:“许久未见圣上了,圣上登基后,容色越发绝艳倾城,臣看得呆了而已。”
“……”谢桐说:“你闭嘴吧。”
齐净远这个人有时候是很讨人厌的,从谢桐八岁上太学,第一次遇见他时起,齐净远就喜欢逮着他说些奇怪的话。
要么说小谢桐长得像“小糖葫芦”,要么就是爱上手戳他的脸,并以此为乐。
谢桐成了太子后,齐净远的这些荒唐行径才收敛了。
“再多说一句废话,朕命人拔了你的舌头。”谢桐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出声威胁道。
齐净远神色无辜:“臣说的是实话。”
谢桐烦他,干脆直接揭过了这个话题,问:“这就是你带人挖通的、与地下河相连的洞口?”
齐净远稍微正色了一点:“是,这也是闻太傅给臣的‘治水三计’中的一计,凭着这几个大洞,洪水才没蔓延至佛塔所在之地。”
谢桐又问:“把佛像搬出来扔到地上,也是闻端的计策?”
“……”齐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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