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反复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就已经很让人崩溃了,现在我又被迫得知我所做的一切可能还是徒劳。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命运拉回正轨——可正轨是什么?现在发生的事难道不是本来就要发生吗?我觉得头都炸了。
里苏特看我脸色不太好,他问我还好吗?我想说在你来之前本来都挺好的。其实我也不能怪他,这件事我的确必须知道,更何况现在里苏特的心情不见得比我好受多少。提前知道结局很可能让人变得不那么勇敢,一个人普通地生活着,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本来一切都过得很正常,但突然有一天他偷看了人生剧本,知道了自己一年后就会死,那么他该怎么面对往后仅剩的这一年人生?
命运有的时候就是很残忍。
我心里还抱有一点期盼,我希望这俩人只是翘班度蜜月去了,毕竟他们也不是没这么干过,但这次是我的记忆第一次和身处的现实重合,我很难让自己不往坏处想。
我问里苏特,最后一次联系上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他回答我三天前。他说为了确保他们平安无事,并且不会再擅自冒险,他会每天联系他们一次,顺便确认任务进展,可自从三天前最后一次通话后电话就再也没打通过。
我不知道现在具体是几月几号,但按照我的记忆来看,再过不久就是索尔贝的切片被寄过来威胁我们的时候了,也就是一切的起点。这一切的时间点卡得实在太巧,我不免有些脊背发凉,可如果他们现在身在西西里,老板按理来说不应该知道才对。难道老板现在就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他妈的不会老板也重生了吧?
我告诉里苏特无论如何,对特里休的调查要在保证隐蔽的前提下继续,特里休是很关键的因素,正是为了解决特里休老板才会让两个小队厮杀。里苏特说这部分工作目前进展得很顺利。我突然想到特里休今年才十二岁,可怜的小姑娘,她还不知道自己千里之外的父亲一直惦记着杀死她。
里苏特要对我说的已经说完了,他起身要走,我叫他等等。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我对里苏特说,你能不能给我一把刀?
他皱了皱眉。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想剪头发。里苏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问我确定要他这么做吗?我点点头,深呼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金属制品在人体内发动的时候还是很疼的。
我的手腕内侧皮肤向外凸起,一把尖锐的剪刀刺穿了皮肤,鲜血顷刻间涌了出来。血淋淋的剪刀掉在地板上,我忍着疼痛捡起来,当着里苏特的面,毫不犹豫地剪断了自己的长发。
我的手抖得很厉害,我觉得心脏很难受。直到我才意识到我从头到尾都一直被推着走,而我本人可能根本就还没有做好承担对抗命运这个责任的准备。琳赛死时是头发先卷进了机器,紧接着滚轮直接碾碎了她的脑袋。我不敢保证剪短了头发就能避免这件事发生,但我迫切地需要让自己安心些。
酒红色的头发散落一地,里苏特静静地看着我在这发疯,没有说一句话。等我做完这一切,那把剪刀在我手中一瞬间化为一捧铁粉,消失不见了。
我的手腕还流着血,皮肉外翻着,看上去惨不忍睹,而且的确非常疼。我说真抱歉在你面前失态,我只是想缓解一下焦虑,也有可能没有,呃——能帮我止下血吗?
一排订书钉又从我伤口里冒了出来,咔嚓一声扣住了翻开的皮肤。这还是很疼,我的表情一度扭曲,里苏特本来可以选择相对伤害没那么重的方式,甚至他大可以在最开始直接给我两片刀片完事,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的伤口。不过里苏特的确是没理由给我留什么情面。
“你出狱后我会安排人接你回那不勒斯,等所有人聚齐后我会和其他组员说这件事,开一次会,”里苏特说,他直直地看向我,“无论发生什么,这一切都需要我们共同面对。”
里苏特用的词是“我们”。他把我算作了暗杀组的一员。
我知道里苏特说这些是想让我别太神经过敏,但现在我是无论如何都放松不下来了。我看着他站起来,往门边走,他向门口的狱警点头致意,随后我这边的房门也被打开。女狱警看了看一地的头发,又看了看我乱七八糟的新发型,表情有点复杂,但什么也没说。我猜肯定有囚犯在会面的时候做过更诡异的事,就像几年前我认识的那个女孩和情夫隔着玻璃接吻然后留下一玻璃口水印,这些狱警应该早习惯了。
回牢房的路上我的新造型引来了不少注目礼,米菈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从后面搂住我,笑嘻嘻地打趣说这是怎么啦,你惹到狱警了?我说我自己剪的,她笑得更厉害了。
米菈是我在监狱图书馆认识的女孩,或者说琳赛本来就认识她,只不过现在的我和她最近才重新见面。她是个有一头蓬松卷发和雀斑的美国女孩,脖子上有刺青,入狱是因为抢劫。米菈是琳赛的老朋友,也是常客之一,她总买东西,就像现在,她又塞给我一沓钱,说能不能给她搞台收音机。
我不太理解这些身处监狱还专注于提升个人精神文化的人,不过我想如果我有的是钱又不着急出来我可能也会这么干。我扫了一眼,无语了,跟她说这点钱在监狱外面你也买不来。
拜托啦!她挽着我的胳膊,就帮帮忙嘛!我可以再拿点东西跟你换。我心想如果米菈能拿老板的脑袋跟我换的话,别说什么收音机了,让我给她扛台电视进来我都愿意。
我问她,你有什么?她如数家珍:6号和23号的电话券,眉刷,半瓶香水,注射器,为黑种人设计的粉底液——我赶紧让她打住别说了。真不知道她跟谁进行了多少次以物易物才换来这么些破烂。
米菈抱着我的胳膊晃,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她说求求你啦,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啦!她比我矮半个头多,我从这个角度看她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猜这肯定是她至少第十次说最后一次了。这下我倒是有点理解帕莎面对尤拉妮娅或者面对我的心情了,所谓一物降一物,是吧?
“噢,那烟你要不要?我记得你抽烟吧?我那里还有几盒——我再送你个打火机,够意思吧!就帮我这一次嘛!”
她双手合十哀求我,我觉得我要是不答应她今天就别想回牢房去了。我只好满口答应,从她开心的尖叫里找空隙溜走。怪胎。不得不说这段监狱生活让我见识了不少怪人,我本以为热情里的奇葩已经够多了。
我回到牢房里,帕莎正坐在床板上看书。她看见我这幅模样,露出相当精彩的表情。我说你想笑就笑吧,我自己剪的。她说那倒不是,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你看上去不太好。
帕莎的直觉很准。
我叹气。毕竟我们两个还得一起住一段时间,她迟早会察觉什么,但我又不可能跟她说热情的事,我只好半真半假地开始瞎编。我说我见了我在那不勒斯的……呃,一个朋友,我们的关系真的很好,所以我拜托他帮我办假释。不久之后我就得走了。
帕莎说那是好事啊,你出狱不该开心吗?别告诉我你又舍不得监狱了。我说不是,只是我在这里太久了,在这之前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而我刚得知我家里出事了。帕莎沉默了片刻,说抱歉。如果你不想谈这些,我就不再问了。
我其实对琳赛的家庭一无所知,但气氛烘托到这里,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我好赌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妹破碎的家——帕莎看上去是真的有点同情我。抛开脾气太差且一言不合就动手这一点(目前暂时还抛不开)来说,帕莎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
我对帕莎说如果你出狱后愿意的话,就来那不勒斯找我吧,我家就在——呃,或许我们约个饭店什么的?她摆摆手笑了,说那都是后话,等我出去了,记得回来看她就行。我问她那你出狱之后想怎么办?她想了一会儿,说可能开家店什么的?她也觉得有点儿累了,想过过安稳的日子。
原来她开店的想法这个时候就有了。此时的帕莎还一无所知,但我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放心吧,你安稳的日子就是在三年后也没过成,你会遇到一个比现在你眼前的人还神经大条的混血女孩,并且得一直跟着她收拾烂摊子。你就偷着乐吧。
快晚上的时候米菈如约来找我了。她笑嘻嘻地按约定把两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塞给我,我看着那两包烟,其实心里有点没底。我不知道我该上哪儿去给她找收音机,也许琳赛的确有这个本事,但现在我没有。
我只能满口答应,告诉她等过段时间就给你弄来,把那些东西往口袋里一塞,接着等她走后赶紧往牢房跑。我在柜子里一顿乱翻,尽管我知道琳赛应该不会真的疯到在牢房里屯一个收音机以备不时之需,但我还是想期待奇迹发生。
琳赛卖的大多是些实用的东西,像杂志周刊,邮票,鞋油这些东西都有,也有香烟这类的硬通货。我甚至找到一张欠条,日期是两个月前,看来她这儿可能还管借款。
我还在一个盒子里翻出一些安眠药。我不觉得这是琳赛自己在吃的,因为我在梅洛尼的药箱里看到过同样的包装。看来她在监狱里也没放弃自己的老本行。我甚至还找到两本花花公子杂志,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卖给谁的。
如果是真的琳赛的话,她一定有什么门路能“进货”,但现在我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也许过两天我该找个借口把这钱退了,我还是不太想毁掉琳赛的声誉,更不想因此结仇。
事实说明和里苏特的会面给我带来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退。我连着几天的状态都很差,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洗漱的时候心不在焉,连走路都走神。我每天翻来覆去很难入睡,睡着了也没过多久就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
在我少的可怜的睡眠时间里我还总是做噩梦。我梦见索尔贝扭曲的人体切片,梦见乔鲁诺拿枪指着我的脑袋,或者梦见我在医院里,被砍掉胳膊和腿,挖去眼球,缝上嘴唇,只保留基本的生命体征来给其他人作出背叛的警告。
最近一次我还梦到加丘。他被钉在路灯上的场景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但这一次他转过头,那张狰狞的沾满鲜血的脸对着我,他瞪着眼睛,说话时声音很嘶哑。伊莎贝拉,他说,你为什么不杀了乔鲁诺乔巴拿?
我说不上来他身上带着的那是一种什么情绪,愤怒,怨恨,不甘,或者其他的也有。我的身体动不了,我几乎不能呼吸,我们两个都身受重伤,而加丘只是机械地,一遍一遍地质问我:你为什么不杀了乔鲁诺?你为什么不杀了他?杀了他,伊莎贝拉!
我尖叫一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我感觉自己快疯了。我甚至想现在立刻出去给组里打个电话点名让加丘来接,然后听他骂我一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我的神经衰弱,我迫切地想确认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确认所有人都还活着。
我不免想到如果加丘知道那时候他死了而我没死会是什么心情。我不希望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是恨我的,但恐怕事实如此。我真的不想自己作为组里唯一一个幸运儿活了下来,我宁愿自己被一枪崩了,而不是被送去抢救然后动手术截肢,昏迷近好几个月占着床位吸氧,就像在对每一个路过的人说“看哪,这就是背叛热情的代价!”
我为什么不杀了乔鲁诺?我恨他,可我拿他毫无办法,我现在完全成了他用来巩固地位的工具,我甚至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蹲在监狱里数着日子等出狱。我想不通如果乔鲁诺真的希望靠我来改变些什么,那为什么不给我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健康的,自由的身份,或者派他那个枪手米斯达来干这个?总不可能是因为他信任我多于信任他吧!
乔鲁诺身上有很多我完全没法看穿的东西。他一定向我隐瞒了很多事,而我一无所知,只能拿自己的生命不断试错,一次又一次地经历死亡——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我本以为我足够勇敢,我连死都不怕,可经历了这些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软弱的人,我现在就开始害怕,而一切甚至都还没发生。我痛苦地抱住脑袋,我的头很疼。
我听见帕莎在下铺敲了两下我的床板,她问我还好吗?我说没事儿你睡吧,我就是做了个噩梦。帕莎觉得我不像没事,她说如果我真的精神创伤影响生活到这种地步的话,可以去开点安眠药。我想说不用,我昨天还找出来几盒。
帕莎安慰了我几句,确信我不会情绪失控一头在墙上撞死之后翻过身睡了。她的确是个不错的朋友。
我想下床去喝杯水,顺便找两片安眠药吃了,暂时解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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