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听得出,裴颐之这句话不客气。熟稔的,冰冷的,带着点以下犯上的调笑,与平日里从容不迫的清冷郎君模样有所出入。
顾頫来之前就害怕掺和此事。稍近的侍从臣子都知晓帝姬和裴颐之之间有所联系,更为亲密的则会听闻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虽然怎么个非同一般,几乎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但顾頫此时能够证实谣言。
的确非同一般。看上去……不像以色侍人的非同一般。这位响当当的淑人君子眼中寒芒狂风骤雨般卷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再多看,长揖而去。
青竹偷偷摸摸站起来,也跟着想走,姜煐沉声让他继续跪着,他噗通一声满面愁容地跪下来。
姜煐的视线从裴颐之身侧越过,问青竹道:“你说说,怎么回事。”
“奴才……”
裴颐之往后轻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抢过话头,压在前面:“殿下看见臣,很意外?”
青竹斗胆往上望了望,看见姜煐脸色奇差无比,锐如刀芒,不由抖着身子伏在地上,不敢说话了。
青竹暗暗龇牙咧嘴:是他倒霉!前有朝仪帝姬命令他带着郎主前往蜀州,后有醒来的郎主黑着脸让他调转马头,回到大景宫。
他也很为难!他很为难啊!!
可这条命是郎主给的,是帝姬养的,他瞧着帝姬那么喜爱郎主,总不能把他们全都杀了吧。
呃……
青竹眯着眼睛往上一探,裴颐之手上的镣铐挂在左手腕上,在广袖中摇摇晃晃,小狸奴照例在裴颐之腿上蹭下自己的气味,伸出猫手扒拉着那段镣铐,伸进一只水灵灵的猫头。
“喵。”出不来了。
青竹很想笑,但是这个气氛完全不能笑。
裴颐之伸手将小狸奴拂开,眉眼中的冷意好似盈着一丛水中火,从他视线所及蔓延开来。
他继续走近,姜煐太阳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去,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他拦腰抱起来,牢牢箍在怀中,成为一道无法抵抗的镣铐。
他应当在蜀州!
“裴颐之,裴颐之!”
姜煐挣扎着想要下来,天机镜同她的双手一齐挂在他的身后,胸腔中的气息被他挤出,随着一个毫不留情的、充满愤怒的吻将她的意识搅得七零八落。
她唇上的口脂彻底乱了,胭脂红尽数被他吃进去,仿佛连她的呼吸、皮肉,整个身体和灵魂都要吃下去。
太久了,不留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快要窒息了。身后不知何时倚靠上一丝冰凉,她往后逃去,腰上的手仍桎梏着,不让她逃走。
让人意乱情迷的胶缠吞吻中,随着啪嗒一声响,姜煐唇上的温度倏尔离去。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发觉右手上多了一重镣铐,绕过床柱,和他的左手牵连在一起。
她的心尖发颤:“你……”
她的声音太哑了,她合上唇,气喘吁吁地摇了摇锁链,发出清脆声响。拽不开。
这条锁链是她亲自选的,亲自给他套上的,她能不知道它有多牢固吗?
她看见他站起身来,当着她的面从容不迫地阖上窗。随后转过来,靠近她。
他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地跪在她面前,仰头望她,两手扶在她的腰上,唇上潋滟的红色和清冷神态全然不符,透出极具反差的诱惑。
“臣回迟了,还未来得及恭贺殿下。”他淡淡的语气中藏着无穷的情绪,面上浮出一个浅笑,“殿下看见臣,不高兴吗?”
姜煐咬唇,柳眉微蹙,眸光闪烁。
裴颐之见她不答,又柔声问道:“殿下,臣哪里没有做好,要殿下将臣急急忙忙贬至蜀州?”
姜煐垂眸:“不是贬!”她心中酸涩难当,摇头道,“我没有贬你,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他悄声道,“觉得臣有碍于殿下,是个威胁?”
她急忙反驳:“不是!”
“是因为殿下另有所爱,所以——”
“不是,都不是,都不是的。”
她不知该从何解释,乱了分寸,而他紧追不舍,不让她将视线调转,以虔诚姿态捧住她的面庞,要她看着他。
姜煐咬着后牙,不肯张唇,眼眸却盈起水雾,好似雨中垂丝海棠。
裴颐之笑了笑,将她乱了的鬓发拨顺,说道:“臣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手上镣铐冰冷,臣担心极了。回到大景宫中,听闻殿下一切顺利,臣方才感到安心。在藏星宫的这段日子,臣日日夜夜盼望着殿下万事顺利,待到一切安定,成婚之后,臣便了去一身官职,从此待在藏星宫,再不会对殿下有任何威胁。除了殿下,臣什么都不要。”
他柔情似水,姜煐只能狠下心道:“没有成婚。裴颐之,我和你不会再成亲。”
她头一次将话说的这样明白,他脸色苍白,竟然不信。
“不会什么?”
姜煐默了默,道:“裴颐之,你在我身旁,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为什么?”
见他眼底浮上摄人心魄的红,姜煐手一颤,咬唇道:“你不是明白吗?你不是早就知晓吗?你为何不卜卦了,难道不是因为知晓我同你之间是死局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的长指从她面庞滑落,回到她的腰身上,语气柔而缱绻:“如此说来,殿下夜夜与我胶缠时,便忽而将这些事忘了?”
她愣愣望着他,万想不到他会这样回复。
她与他之间实在算不上清白。
除了真正进去过外,其余的地方,他哪里没碰过,没吻过呢?不能否认,她的的确确是快乐的,也的确是自私的。
难道难过的只有他一人而已吗?
她也想与他长相厮守,可她害怕,实在害怕。
她艰涩道:“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她闭上眼:“不会成婚,只是玩玩罢了。”
随着她这句是假非真的话,裴颐之当即笑出了声。他笑得如此嘲弄,姜煐忍不住恼怒道:“有甚么好笑的?”
他掐住她的腰,要她垂身舍下眼神,一字一顿道:“我笑殿下信命却不信运,信天却不信人,是善于逃避的怯者。”
姜煐几乎一瞬间变了脸色,伸出左手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白净面庞上留着火辣辣的手指印,慢慢回过头,黑潭似的双眸中蛰伏着伺机将她吞没的怪物,
“打得好。殿下打我,好过熟视无睹。”他仰头道,“若是不喜欢臣也没关系。恨臣、折磨臣,把臣关在这里,做甚么都好。”
他解开腰间蹀躞带,精致玉石落在地上,发出清越响声。姜煐腿搁在他手臂下,本就是不作防的动作,现下更往两边去,腾出一片空间让他欺身而上。
她颤着声音回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冰冷的怒火终于冒出来,故意说道:“既然殿下打定主意不会同臣成婚,又乐于贪玩,与臣欢好有何不可?”
姜煐右手全然无法使力,左手撑在床榻上,拉开身距,无法再长出一只手推开他,只能任由他骨节分明的手强硬扭过自己的头,垂首与他接吻。
他的吻火烧火燎没个尽头,唇舌张狂而有力,只需短短一触便轻易叫她沉溺。铺天盖地的兰香气像极了催.情暖香,将她包裹起来,她感觉到他的长指将柔软布料卷下去,带着她的手掌触碰他的心。
跳得很快。带着怒气,带着勃勃生机,带着期盼的爱意。姜煐腰肢软下去,靠着呼吸的刹那将手挡在其中,让他的吻落在手心中。
“叔慎,别这样。”她哀求道。她要被他逼疯了。
她是那个知晓结局的人,她在乎他的生死,如何能做到熟视无睹?
他也许是对的,面对他,她是个胆小鬼,好似和姜令安没有甚么区别,她觉得自己这样讨厌极了。
“你不知晓。”她抛下四个字,想要转头避开,可这三个字同样让他伤心。
“臣哪里不知晓,殿下说给臣听。”
几番劝告皆是无用。姜煐无可奈何:“你、你执迷不悟!”
她瞧见他不顾一切的眸色,只觉得心有余悸,神色复杂道:“我从一场天火中,被你护着穿成一只小狸奴,回去之后,亲眼看见你躺在棺中。我救不回梁晗,是徒劳功,又怎么救回你……这是天命,是命数,你同我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就此离开,见大好河山,好过终此一生。”
言及此,姜煐鼻尖微酸,仓皇躲过他的视线,他掐住她的面庞,确定他的判断:“所以,臣想的没错。”他眸光渐亮,竟有些高兴,“殿下害怕臣死?”
姜煐瞪他:“你根本就不明白。”
“那都不是现在发生的事。”
“那是将来会发生的事!”梁晗、姜令安、王甯、姜烨,他们同上一世一样。
“那不是将来会发生的事。”他定定道,“那只是某一条道路上的可能,并非将来一定会发生之事。”
姜煐摇头,有些语无伦次:“不是的,你怎能断定?我、我从天机镜回来后,你一直在受伤,万一有一天因为我,你因为我再次……”再次失去性命,她该怎么办?
“万一?殿下回来之后,当真没有例外?”
姜煐动作一滞。
他顺势问道:“当真和那条道路上的走势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没有半点例外?”
姜煐眼神闪烁着。
他继而得知。
有。有的。
“我们成过婚,对不对?”
“和离,也是真的,对不对?”
她艰难地点点头。
她只是不敢赌。
她将他的生命看的那样重,不敢赌命数中的变数。
她想起棺木中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痛恨自己分明做了决定,又因为见了他便犹犹豫豫,来来回回地反复纠缠这个问题。
她扯开他的手,推开他:“我不要再见你!”
他登时眉眼一厉:“殿下当真要当胆小鬼不成?”
她含着泪光,自暴自弃道:“我就是胆小,你不懂,你不明白!你不知道我听见你说我会站在你棺木旁,原本毫不在意,却真的在棺木里看见你时的心情!”
“那都是不会发生的事。一旦跳脱出从前的处世之道,便会改变的。”
“可我怕你会死——”她攥住他的衣领,“你不能轻飘飘地将我见过的事情和我的感受一扫而过,我亲眼看见你死了,怎能毫不在意?”
他轻笑:“何人不死?”
“是我——”
“不是,倘若我半分不愿,殿下何以能逼我?倘若我半分无意,怎会步入大景宫?”他声音渐大,为求一个答案,“何人不死,何人不灭?与殿下何干?”
他连番询问,字字珠玑,倒叫姜煐断了线。她说道:“不对。天机镜之所以存在,之所以能将我带来,便是让我纠正这个错误,好让你重新活一回。”
“天机镜?殿下是觉得它能教殿下活上好些回,所以从没想过珍惜和臣在一起的时日么?”
不……不能这样说。
她的确是在极力规避这一世不好的结局,当然,若有意外,她许是会借着那股力再尝试回到过去……
她话音刚落,那枚掌心大小,随他一同降生,曾受奉在玉清宫的国镜便如同风中树叶,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姜煐倒吸一口凉气,羽睫颤动,面色苍白。
“裴……裴颐之……”她轻轻唤他。
红绳藏在碎裂镜片之下,那颗小小的赤金桃珠滚落到屏风处,又弹回来。镜子从中心处碎成无数块,他长指划出鲜血,面无表情地拾起不规整的长形三角碎片,握在手里,眼眸之中划过经年风云,恰在一刹那知悉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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