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十七年,皇帝姜令安久未苏醒,众臣子力推太子姜煊代理朝政。皇后王甯欲垂帘听政,被参本牝鸡司晨。王甯其人心虚懦弱,惶惶不安,败下阵来。十二岁的太子姜煊遂坐于龙椅听政理朝。
新发下来的文书上取消了和亲议项,称乌苏里其人奸佞,德行不修,往来之意非淳,囚禁于盛京狱。群臣害怕边疆生动乱,纷纷请奏处理后续事宜。
姜煊上了十日早朝,夜里来凌华宫哭诉,说不要再上朝了。姜煐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平日起早贪黑,没空写字画画念书了,还有个叫顾頫总是弹劾裴颐之,不让裴颐之替他批折子。
“阿姐,我好累。”
姜煊苦着脸,“我不想当太子了。”
姜煐摸着小狸奴的猫手手,姜煊嘟着嘴也想摸一下,被小狸奴哈了一声,拍了一爪子。
“连狸奴都不喜欢我。我天天上朝夜里又睡得晚,身上都有臭气了。”姜煊更难受,托着小脸道,“要是我有个弟弟就好了。阿娘说,前些日子芳贵人小产,爹爹很是伤心,喝到晚上还去武英殿找了裴哥哥一趟。我也很难过。”
小产后宫多年无子是王甯的把戏。芳贵人小产自然也是。
姜煐不是口说无凭,但是她既没有办法让姜令安不纳妃子,也不想趟王甯这趟浑水,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实在不行,阿姐替我做了这苦差事吧。”
“那你呢?”
“我当大景的闲散王爷,阿姐养着我就好了。”他伸出食指,“别和我阿娘说,她会骂死我的。”
“我不帮你,你自找别人去。”姜煊年纪小,不想当,年纪大了,也不想当么?姜煐把这当胡话,听听就过去了,该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她可不想落人口舌。
“那我找裴哥哥去!”
“你怎么喊他裴哥哥了?”
姜煊轻声嘟囔道:“平烟姐姐说看见过裴大人往这里走,说以后该喊裴哥哥了。”
姜煐动作顿了顿,淡道:“怎么不走动呢?和亲那些嫁妆,还要请示放去国库里。”
姜煊:“嗯嗯,阿娘也在处理。”
姜煐状似无意道:“朝堂里的事我不懂,但裴大人是爹爹选中的人,你确实可请教他。”
“顾大人说裴大人只是翰林学士,没有资格批折子。”
“嗯,确实从没听过。”姜煐笑了笑,“前朝有宰相批折子的先例,爹爹既然让裴大人批折子,想来也有他的道理罢。”
春雨潜入夜,不留神便下大了。
裴颐之夜里总是会来。
平日他都会换一身衣裳,通常是青色道袍,今日仅没带官帽,还穿着官服,捧着一束未□□的白玉兰。
裴颐之将油纸伞放在廊下,静芽利落地拿过来,放在不惹眼的地方。他熟稔敲门,推门步入,将玉兰花放在秘瓷美人瓶中,小狸奴扑过来来来回回用脑袋蹭他,留下一腿猫毛。
姜煐桌案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唯独摆着一方蕉叶琴。末尾吊着红绳络子,简单好看,不出风头。
见姜煐自顾自看书,没理他。他站了半晌,走过去替她倒茶。
姜煐头也没抬:“桌上东西是送你的。”
裴颐之往桌上一看,是方蕉叶琴。
他未出声,姜煐这才放下书,抬眼瞧他:“不开心?”
“殿下特地寻给我的?”
她笑道:“想着要用些好东西贿赂你。”
他情真意切,翘着唇角,格外愉悦:“皎皎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
不说一句谢,也没说一句喜,开口便甜言蜜语。姜煐道:“你惯来这么会说话的么?”
裴颐之摇摇头:“我不会说话。”
“骗人。”
“从未骗皎皎,”他说,“我说的都是真话。”
姜煐道:“你既然不想要琴,我搬走送给旁人便是。”
“……送给谁?”
“好些人呢。”姜煐憋着笑,“罗呈罗大人,顾頫顾大人。”
裴颐之听见顾頫的名字,笑容微沉:“殿下想见顾頫?”
她掐指数了数:“寒食节快到了,踏青、秋千、蹴鞠,一个都不能少。”
裴颐之冷声回道:“陛下身子尚未康健,宫中不宜兴办节日。”
姜煐撅唇:“那便把他喊到宫里来玩。虽不能踏青,但是秋千、蹴鞠总是行的。再不济,用这把琴弹弹也行……他是殿试第一,你也是殿试第一,我们干脆补上上巳节的曲水流觞,看看裴郎和他的五言七律格律词谁更胜一筹?”
裴颐之侧着身子,方才那股子喜悦气息变了味道,目光泠泠若雪。
姜煐睨他一眼:“怎么不说话?”她叹了一口气,又道:“姜煊说有人看见你出入凌华宫,近些日子暂且避一避罢,也不必来信了。”
裴颐之哑声问:“……暂且是多久?”
“乌苏里入狱之事不日传到外疆,爹爹卧病在床,雍亲王势必择日动作。”她说道,“朝堂上声音繁杂,太子懦弱,无力处理,叔慎需帮衬些,好叫他不必那么辛苦。”
她补充道:“帮衬我些。”
他滞了滞,挣扎半天,说出一个好字。
眼瞧着白玉兰日渐□□,裴颐之在朝堂上,她在深宫中,恍似再无交集。可朝堂上的事,时局的动静,姜煐不能一日不闻。
她偶闻姜煊要立裴颐之为宰相,朝中大臣半数支持,半数反对。可君立臣无需得到任何人的许可。她又听闻芳贵人几次夜访武英殿,人和手里的东西都没送进去,灰溜溜地回来了。之后叫了几个姿容不一的小宫女去,裴颐之一概不见。
也不知怎的,有个小宫女和姜煊滚上了床,白日醒来哭哭啼啼地要太子做主。姜煊不知晓王甯这番弯弯绕绕的心思,早一步抬小宫女做了通房,把王甯气得闭门不出。
姜煐顾着照料白玉兰,轻轻笑了笑。
好不容易熬到姜令安病了,王甯在这个时候坐不住了。
姜煊天生是个多情烂漫心软的孩子,他不是做帝王的好苗子。
静芽过来禀报,说轿子已经备好了。姜煐放下银剪子,将白玉兰放在案上,摸了摸柔软的花骨朵。
她近来的梦纷乱无比,有时变成幼小狸奴,有时流着血也流着泪。裴颐之虽然不在跟前,但知晓他就在大景宫里,心便安定下来。
姜煐转了转手腕上的红绳,指尖一紧。
……也不知裴颐之在做甚么?
“殿下,该去福宁殿了。”
姜煐回过神,起身出去了。
-
福宁殿。
姜令安两颊凹陷,眼下发青,太医每日来诊,每每都是摇头。母慈子孝,众人哀哭,宫中惯会作戏。
一众妃子跪在外头伺候着,但只有皇后王甯贴身照料,姜煐跟在王甯身后打下手,时不时掉落几滴眼泪。她将帕子拧干,递给王甯。
趁宫女们不在时,王甯收了悲戚相,冷声道:“裴颐之在朝,是煐儿的主意?”
姜煐讶异道:“裴颐之?裴大人是爹爹一手带上来的,煐儿和裴大人并不熟络。”
王甯为姜令安擦身,转头来,将帕子丢进面盆里,溅了姜煐一身水。
她皱眉冷笑:“母后这是做甚么?”
“太子要立裴颐之为相。”
姜煐淡淡地用帕子拂去了纱衣上的水汽,道:“裴大人年纪轻轻便为相了?真是恭喜。”
王甯紧紧盯着她,她回看着,问道:“母后怎么了?”
“无事。”
姜煐点头:“爹爹喜爱裴大人,想来醒来也会高兴。”
王甯哂笑:“裴家如今位高权重,你当真信他不会负你?”
“母后这是何意?”姜煐睁大眼,“煐儿和裴大人绝无私相授受。况且,后宫不可干政,爹爹重用裴大人在先……还是说,母后不满爹爹的抉择?”
王甯咬牙:“满口胡言。”
姜煐摇头:“煐儿不懂什么叫满口胡言。”
眼瞧着王甯这副模样,姜煐冷笑不止。可她的问题的确让姜煐有些动容。裴颐之跳进她的记忆里自始,她从未怀疑过裴颐之会背叛她,仿佛天生便抹去了这一个选项。
她推开他不是因为任何记忆,而是因为心底的一个声音,一串无由来的梦。她信任他亦不是在武英殿坦白那夜,而是听凭着感觉。可想要无条件信任的人,为何下意识要推开,又为何情不自禁地靠近?
这矛盾的一点,她半点没想明白。
日复一日,到了三月下旬,姜令安手指动弹,有恢复之意,大景宫上下欢欣雀跃,只有姜煐料想是回光返照。也必须是回光返照。
一百五日风雨急,斜飘细湿春郊衣。
姜煊借此留众臣子赴寒食节前小宴,以表忠心,为陛下祈福。姜煐难得赴宴,抱着小狸奴,穿得素净,戴了幕篱,站在秋千上远眺。可惜下来时崴了脚,还撞到一个不懂规矩的臣子身上,那臣子握住了她的手。
静芽斥道:“这位大人还不松手。”
那人生得好看,却冷硬刚直,状似嫌弃地松开她,微微拱了拱手:“殿下。”
“你是何人?”
“在下顾頫。”
小狸奴凑过去闻了闻顾頫的衣袍,甩了甩脑袋。顾頫皱起剑眉,往后退两步,和她拉开距离。
“惊扰殿下了。”
“无碍。”姜煐含笑,顾盼生辉,“早就听闻顾大人美名,今日终于一见。”
听他这么说,男人非但没有露出客套的喜色,反而更加冷峻,无情道:“臣曾听闻裴大人与殿下美名。”
怎么?
一上来就指控她与裴颐之有染?
——是有染怎么了?
不可以染吗?
时局不利,不方便承认罢了。
姜煐挑眉:“顾大人今日和本宫攀谈,明日本宫的名号下便有顾大人的名字了。”
顾頫防备地瞧她一眼,麦色面庞冷意更甚。
她笑道:“怎么,委屈顾大人了?”
“臣没有此意。”
面燕、蛇盘兔、枣饼俱端上桌,姜煐接了静芽乘过来的春酒,十指纤纤,递给顾頫。顾頫不接。姜煐倒也无妨,就这么伸着手在他面前,数道目光扫过来,叫旁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顾頫终于接过来,一饮而尽。姜煐见此,无意纠缠,任他离去。
姜煐收了收笑。她抱起小狸奴,在怀里好生揉了揉,余光瞥见廊下闪过一袭青色道袍的影子。
静芽附耳道:“刚刚裴大人来过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
“殿下在秋千上时。”
裴颐之悄无声息地来,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倒是听话得很。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廊下拐角处,闻见轻轻浅浅的兰香,只觉得钻入五脏六腑,把压在心底的思念都搅出来了。
她吩咐静芽去打了一小壶春酒,喝得二分酒意,不见裴颐之过来。她心道他竟这般沉得住气,趁着咏诗时特地去翻了众臣子的诗帖,挑出顾頫的看了看,放到诗帖的最上方。
临了,裴颐之为诗集作序,宴会就此进入尾声。
初春午后薄热,她浅看半晌,趁姜煊吃醉嘟囔要回去,将裴颐之长达三百五十字的序带回了凌华宫。
殿中的白玉兰开了苞,沾着湿润润的水汽,她将东西仔仔细细卷起来,挑了个盒子装进去,要静芽去装裱一番。
“挑紫色祥云边的,轴子要楠木带金的。”
静芽捂嘴笑道:“殿下还要还给裴大人么?”
“还什么还?这已经是我的了。”
静芽抿着笑福身,走出去带上门。姜煐在殿中安排线人,回复信件,准备下一步举措,不过半晌,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让静芽进来,可门口没出声音。
敲了几回,虽格外有礼,一连三下,总归是让姜煐有些心烦意乱。她不知是宫里哪个不懂事的小黄门,抑或是皇后那边来的人——
她刚打开门,一只瘦劲的手便挤进来揽住她的腰,快速关门,反身将她压在了角落!
腰上的手极为霸道,唇上的掌心十分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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