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煐迤迤然睁开眼。
她的思绪仍沉浸在梦中。
裴颐之的出现不再突兀,而像是梦境的延伸,她伸出手,抚过他生烫的皮肤,指尖打了个圈儿,伸到他脖颈上。
“你回来的好晚。”
裴颐之微微一怔,伸手摸到她的手指,指尖一点一点没入她的五指间,往上带了带,哑声说:“以后……臣会早一点回来。”
姜煐听见他这样说,昳丽眸光微微一闪。
她想要努力记起什么,可是梦境如暗火,转瞬间将一切烧得一干二净。她倒吸一口气,抽回手:“你、你怎么进来的?静芽?静芽!”
裴颐之伏在她的床边,绯紫曲领官服在地上摊开了一片,俊逸面容带着点清冷克制,可贸然进闺房这件事一点也不克制。
静芽走进来,跪在地上直接认错:“殿下……”
“自去领罚。”
静芽抿了抿唇,垂着头带门走了。
裴颐之仍伏在床边,脊背挺得笔直,蹀躞带佩鱼带晃悠悠停住,十分知趣地认错:
“殿下,臣有错。”
姜煐道:“你也知道你有错,那你说说,你有什么错?”
裴颐之忖了忖,道:“臣……臣错在宴会过后没有直接回武英殿。”
“不对。”
他打探着她的神情:“臣错在陪陛下喝酒……”
“不是最严重的错。”
裴颐之头垂得更低:“臣错在把誊抄四言错交给了殿下,惹殿下烦心。”
他这么一说,姜煐颤颤伸出手指,指着他的鼻尖道:“裴颐之,你是个混蛋!”
裴颐之像是很深刻地在反省自我,接话道:“臣是混蛋,臣不应当夜闯凌华宫,臣没有思念殿下。臣想要的是荣华富贵,只有荣华富贵,绝没有对殿下有非分之想。”
姜煐一拳落到他的肩头,裴颐之一动不动,眸中略有困惑,尔后挪过来,方便她出手。
姜煐气到发笑:“你瞧瞧你这样,去宴会上待了多久,喝了几杯,敢写那样的信,还敢深夜跑到本宫房中来,像什么君子,像什么臣子?”
裴颐之嘴唇嗫嚅两下:“……喝了两杯。”
“你……你才喝两杯就醉了?”
“臣没醉。”裴颐之认真道,“臣有错。臣……不太能喝……”
姜煐叉着腰,无语到沉默。
他喉结上下滚动,羽睫微颤:“殿下……”
姜煐叹了口气。
“你出去。不可再有下次。”
“臣知晓。”
裴颐之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小狸奴不知从哪里闻到他的气味,从一旁窜出来,差点把他绊了一跤。
姜煐噗嗤一笑,用咳嗽声当掩饰,裴颐之将小狸奴抱起来:“臣告退。”
“唉等等!”
姜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裴颐之这错误是一犯再犯啊,谁让他把小狸奴薅走的?
这段日子姜煐为了将它养好,不是看猫书,就是买猫鱼、猫窝,好不容易把小狸奴养得漂漂亮亮,他说抱走就抱走?
她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拉住他广袖:“不许走。”
裴颐之眸中含着灼灼笑意,姜煐没发现,只顾着说:“你不能把猫带走。”
他意味深长道:“臣以为殿下怕猫。”
“从前怕,现在不怕了。”她从他怀里接过小狸奴,“现在这是我的猫,你……”
他期待地看着她。
姜煐说:“你也去外面领罚认错。”
裴颐之:“……”
姜煐让静芽出去领罚,是在外头跪着。裴颐之出门扫了静芽一眼,俊脸隐在廊前阴影下,转身撩起官服下摆,老老实实跪在门口。
静芽一惊,局促不安地问:“裴、裴大人也跪在这里吗?”
裴颐之道:“领罚。”
静芽站起来:“奴婢去看看刚刚屏退的奴才有没有回来。”若是看见朝臣喝了酒,子夜跪在帝姬房门前,那可是有千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静芽回来时气喘吁吁,发觉裴颐之不见了。她复跪在门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姜煐从里头出来:“外头人尽退了么?”
“都退了。”静芽说,“裴大人进来时其实便没有人,听大人说他使法子调开人了。”
姜煐黑着脸:“他竟是早布局好了的。”
静芽道:“殿下,裴大人走了么?”
姜煐摇头:“你起来罢,好生看守着,别让人过来。”
姜煐走进房,只见不知踪迹的裴大人正跪在房里,一副全凭帝姬发落的模样。
小狸奴乖乖巧巧蹲在他身边,大尾巴蜷在脚边上。
一人一猫同时看着她。
“不许看我。”
一人一猫低下头。
小狸奴喵了两声,狠狠蹭了裴颐之一脑袋,摇着大尾巴走了,姜煐多点了两盏烛火,裴颐之看见案上摆着眼熟的摹本,问道:“殿下在临臣的摹本?”
姜煐手一颤,烛油差点掉到自己身上。
“不是,下面的人勤学苦练,我看看学的是什么。没收来的。”
“没收了……十本。”裴颐之点点头。
姜煐:“……不可以吗?”
“可以的。”裴颐之说,“殿下想怎么对臣都可以。”
姜煐觉得裴颐之愈发没皮没脸起来。但她不想聊这些,转而问道:
“你方才在外头说的话,现在再说一遍。”
裴颐之抬眸看了她一眼:“陛下执意让殿下和亲。”
姜煐淡道:“你的计划是?”
裴颐之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除了你。裴颐之,除了你,谁都可以。”
“谁都……可以?”裴颐之静静地看着她,勾了勾唇,“殿下方才梦见了甚么?”
“没甚么。记不清楚了。”
“殿下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本宫从前和你本就不熟悉。”
裴颐之笃定道:“臣和殿下熟悉。殿下在玉清宫的时候,唤臣来抄经书;在邑安府,是臣救了殿下;在大景宫,是殿下选中了臣,说要臣当驸马。一切本来和殿下说的一模一样,可是殿下为什么记不清楚了?”
姜煐皱眉:“你是在指责本宫吗?”
“臣不敢。臣惶恐。”他见姜煐转身,生怕她不肯见他,改口道,“臣知错。”
“你的知错未免太廉价了,裴颐之。”姜煐不留情面,“今日我可以原谅你,来日再有违背我意愿之事发生,我必不再见你。”
她从匣子里拿出裹得严严实实的天机镜,递到他面前:“你把这个带走罢。”
裴颐之接过来,打开一看,悠然面色煞白,怔怔看了她一眼。
“你这样看着我做甚么?”
“殿下……殿下……是……”他沉寂良久,眼眶微微泛红,紧紧攥住手中的镜子,“殿下要弃我么?臣知错,臣真的知错了。”
姜煐见他情绪来得这样快,有些讶然:“不是。天机镜珍贵,放在这里偶被砸碎可不好。再说了,你现在是我的人,它是你的东西,你带在身边,也能发挥它的作用,不叫机会白白溜走。”
裴颐之眸光微闪:“殿下的人……”
姜煐意识到有些歧义,补充道:“静芽也是我的人。”
他看着她,笑了笑,点点头。
姜煐让裴颐之跪了小半个时辰。
他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这小半月来朝堂发生的大事,安排的武将到了哪里,朝廷里哪些臣子是一派人,雍亲王又是什么动向。
那次安州雪灾,他后续还派了人去照拂百姓,动用的是自己的私款。
“你很有钱?”
裴颐之摇摇头:“臣不必花多少,钱财只需花在需要之处。”
他说得多,做得多,姜煐隐隐担忧。等到深夜,惊鸟铃叮叮响起来,裴颐之终于在她的许可中站起身。
他是言官,但生得高大,有一副好容貌,好身材。
姜煐抱着小狸奴,看着他打开门,一地月光泄在他官服上,好似银色绸缎。
她忍不住开口:“我爹爹虽不理政事,可最恨党羽结交,你一定得小心行事。”
裴颐之含笑:“臣知晓。”
一晌无言。
裴颐之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姜煐走过去,问道:“你要摸摸它吗?”
小狸奴睁着大眼睛,满脸无辜。裴颐之垂下眼睫,指骨分明的长指轻轻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柔声道:“皎皎,我走了。”
姜煐抬眸,他走出门外,不曾回头。
很快,凌华宫中便不见他的影子,可兰香仍在内室中缭绕。
姜煐拍了拍小狸奴的头,问:“这是你的名字吗?”
皎皎。
因为她不让他叫,结果变成小猫名字了?
这事她也没有同意。
这夜睡得晚,翌日姜煐睡到日上三竿。她懒洋洋起身,静芽过来禀报。
“殿下,之前您让奴婢查的事情有着落了。”
“什么事?”
静芽四顾周围,屏退了小宫女,说道:“听闻裴大人和程家二郎曾是少年挚友。当年邑安府流传‘燃同根而天命见’一言,雍亲王请程家和裴家郎君去宴会,想要拉拢,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哦,后来也请殿下去邑安府了,但是殿下失忆忘记了。”
“消息源于何处?”
“是裴大人临走前亲口说的。”静芽道,“一问就说了。”
姜煐:“……”
好在是说给静芽,这要是说给旁人……姜煐握拳,以后万万不能让他再喝酒了!
“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静芽低声说:“据说是雍亲王指使明安郡主梁晗杀人,被裴大人和程家郎君阻拦了。”
“那我不是也在么?我在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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