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出……出门？

唐宫微愕，却很快又道：“四郎出行不便，你怎么能二妹妹一个人出门？”

宋珩不耐烦的道：“你话真多，这是宋家家事，几时轮到你一个外姓人多嘴多舌的了？”

“外姓人”没能刺激到唐宫，他温声道：“非是唐某多事，实是二妹妹情况特殊，四郎敢令她一人出门，可我这做兄长的却始终不能放心。”

他脸上温文的面具终于露出了缝隙，带了一点点儿阴阳怪气，意在讽刺宋家人对唐离一点儿都不上心。

宋珩只鄙夷的呵了一声，道：“她又不是笼子里的鸟儿，出个门有什么稀奇的？”

说完了还有点儿怔忡，这话挺熟，怪不得自己脱口而出。

哦，对，这就是唐氏自己说的。

宋珩又用白眼翻了翻唐宫，道：“用不着你在这儿摆什么好兄长的款儿，我累了。”

快滚。

*

唐盛也和宋邡谈得差不多了，见唐宫回来，便作势要告辞。

唐宫上前深揖一礼，诚恳的道：“宋伯父，刚才孟沉听四郎说二妹妹出了门？她的情况您也清楚，平素在唐家，上下对她十分谨慎，不敢让人离她左右，更别说出门了，就是怕她会出一点儿意外。不知二妹妹去了哪里？有谁随行？若是宋家乏人照料，孟沉愿意亲自接送。”

唐盛闻言也是怔了怔，随即轻声呵斥唐宫：“孟沉，不得无礼。”

他看向宋邡，道：“德阳兄，小子无礼，向荣代他向您赔个不是。”

宋邡也是一怔，但他却沉得住气，轻声笑了笑，道：“唐兄不必见外，孟沉也是爱护唐氏，兄妹情深嘛。唐氏出门的事儿，我还真不清楚，这样，容我让人去问问。”

唐盛忙摆手：“德阳兄这话才太见外了，离丫头的情况，旁人不知，我还能不清楚？照顾她属实不易，她既已出嫁，便是宋家人，不说有德阳兄的承诺在先，就是没有，向荣也相信宋家不会苛待她。孟沉年轻冲动，遇事欠缺考虑，说话又口无遮拦，德阳兄万勿多心。孟沉，还不向你宋伯父赔罪？”

从宋家出来，唐盛父子上了车，唐宫微躬着腰，道：“父亲恕罪，刚才是孟沉太过激进。”

唐盛摆手，道：“无妨。”

唐宫见唐盛当真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松驰下来，道：“父亲可有觉得二妹妹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有吗？”唐盛这些日子都没见过唐离，上哪儿分辩有什么不同去？

唐宫道：“许是孟沉草木皆兵了，可我总觉得顾大太太进京，不大寻常。”

唐盛的神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他思忖了一会儿，道：“顾宣德伤重，近日不会离京，总有机会……”

唐宫便请缨道：“父亲，宣德表哥受了伤，于情于理，唐家都不该不过问，我想去顾家安身的客栈去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好搭把手。”

唐盛点了点头，道：“你和你母亲一样精细，倒是我疏忽了，你去吧。你们年纪相近，有话也更能说到一块儿。”

“孟沉省得，我会见机行事。”

***

顾大太太母子三人住在悦来客栈，热闹是热闹，却大多是外地来京城的客商或是没钱的举子，四周出没也都是贫寒百姓。

唐离虽不太懂，可从宋府出门，坐车直走了大半个时辰，七拐八绕，通过路边的店铺，行人，以及民居，也能猜出这里是个什么情形。

竹青在路上曾经指给她看：“那是兴隆街，从前是镇国公府。婢子们年幼，不曾赶过那份热闹，听说当初整条街都是镇国公府，往常车水马龙，非富即贵，不知道有多繁荣。”

唐离能想像得到彼时顾家是何等的烈火烹油般的场面。可如今忽喇喇大厦已倾，兴隆街还在，镇国公府亦在，却早就换了门楣，顾氏家族凋零，几近灭门，要多凄凉有多凄凉，可见世事无常。

一路打听着，到了顾氏母子栖身的偏院。

顾大太太正亲自洗衣裳，见唐离忽然到访，惊得手里的衣裳滑落到铜盆里，溅了好些水在身上。

她直搓手：“甜宝儿，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能来这儿？你看这里又杂又乱，鱼龙混杂的……”

忽然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来往的人不知投注了多少好奇的目光，其中不乏不怀好意的。

唐离望着她那冻得红肿的手，心下酸涩不已，却假装没看见，只浅笑道：“舅母住得，我就来得。我来瞧瞧宣德表哥。”

顾大太太忙在身上的围裙上擦干了手，想要上前拉唐离，又嫌自己手脏，尴尬的脸都红了，道：“他有什么好瞧的？请了郎中，也开了上好的伤药，过几天，过几天就能好了。别在这儿待着，这是风口，一说话就灌满肚子的冷风。”

顾家的情形怕是当真寒碜得厉害，顾大太太自己住一间小房，除了一床一桌几椅，连转身都费劲。

且屋子是朝东的，前后左右都有遮挡，可以说一天都见不着阳光。

这会快近正午，屋里也阴阴的，灰扑扑的，要适应好一会儿才能视物。

顾大太太用袖子将凳子抹了又抹，才让唐离坐下，她满面歉然：“舅母这里没有上好的茶叶……我去烧壶热水。”

连热水都没有。

唐离按住顾大太太，道：“舅母别忙了，我要是为了来舅母这里喝口上好的茶水，我就不来了。”

她索性开门见山：“舅母不能住在这里。”

“甜宝儿……”

唐离十分强势：“我不管舅母有多要强，又有多自尊，可不为您自己考虑，也得为宣德表哥考虑。虽未亲见，可从舅母的情形，我也能猜出他那里情况不会比这里好多少。若是平常倒也无虞，可他还伤着，这里又冷又暗，来往杂乱喧嚣，根本不是养伤的好处所。”

顾大太太被说得哑口无言，却还要辩：“没你想的那么不堪，冷是冷了点儿，可有炉子，我穿得多，不冷，你两个表哥大小伙子家，火力旺……”

唐离吩咐竹青和枫丹：“你们替舅母收拾着，这就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