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该贪那点‘实验数据’。”格雷塔对着空气咬牙切齿,第无数次后悔自己昨晚那个“聪明”的决定。
她的念能力「梦径引路人」,能引导受术者的梦境走向特定主题或场景,而她作为“引路人”,可以如同隔着单向玻璃般,清晰观察梦中发生的一切。这能力用来拷问情报、探究秘密,或是像她这样——收取一些“特殊房费”——简直无往不利。
通常,梦境会在受术者潜意识最疲惫或最放松时自然结束,她也随之脱身。
可程笑……这个看起来只是有点跳脱的少年,他的意识深处,根本不是一座可以随意进出的花园。
那是一片被强行按下暂停键的、布满裂痕的冰川。
格雷塔的能力成功引导了梦境的开端——按照她的预设,本该是关于“最深恐惧”或“最重要秘密”的探寻。但在触及某个模糊核心的瞬间,一股庞大、冰冷、绝对“静止”的意志反噬般淹没了她预设的路径,将她连同程笑尚未完全展开的梦境,一起拖入了无尽的、粘稠的黑暗深潭。
她成了自己能力的囚徒。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这片停滞的意识混沌中,一些记忆的碎片——不属于她预设方向,而是程笑意识深处更古老、更真实的沉淀物——如同深海的磷光,幽幽地飘荡过来。
她“听”到了声音,模糊的对话,感受到一种无比熟悉的、冰冷的、带着精密计算感的思维节奏。
“坐标确认,物资清单已加密传输。报酬汇入老账户。”
“萨恩的状态?……暂时稳定。‘那边’的动向,需要额外留意。”
“……明白。保持静默。”
格雷塔的呼吸在现实中的吧台后窒住了。
这个语气……这个简洁高效、不带任何冗余信息的沟通方式……还有那提及“萨恩”时极其微妙的、几乎不存在的停顿。
是凯?
是她那个付钱爽快、要求明确、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神秘雇主。
程笑的意识深处,为什么会有「凯」的印记?而且还是如此核心、如同背景音般持续存在的印记?
难道程笑是凯的……继任者?关联者?还是……某种容器?
无数猜测如同冰锥刺入格雷塔的脊椎。她想起程笑入住时,自己感受到的那份“突兀的熟悉感”。原来那不是错觉。
她试图强行切断能力链接,但「梦径引路人」的规则之一:若受术者意识因非自然原因(如外力打击、死亡)持续处于非正常状态(如此刻的绝对静止),引路人将无法单方面脱离,直至受术者意识恢复流动或自然苏醒。
简而言之:程笑不醒,她就得陪着“做梦”,或者说,被困在这片意识的死海里。
“这叫什么事……”格雷塔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她感觉自己像一颗坠入深海的石子,四周是无边无际、粘稠冰冷的黑暗。那不是睡眠的安宁,而是一种拒绝一切、吞噬一切的虚无。程笑的意识空间,比她想象中最棘手的噩梦还要令人窒息。
她最初遇到的,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的自我厌恶。那不是尖锐的恨,而是沉淀了太久、已经变成背景噪音的疲惫质疑:
“为什么总是差一点?”
“为什么没有人真正看见?”
“是不是我……根本就不配?”
这些念头如同黑色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意识的边界。格雷塔明白了,这个看似玩世不恭、总能绝处逢生的少年,内核是一片早已被判了死刑的荒原。他所做的一切,不是出于热爱或野心,而是为了向一个他早已不相信的观众证明“我可以”。而当掌声落定,虚无如期而至,他发现自己站在巅峰,手里却空无一物,连一个可以分享这份“成功”的同伴都没有。
于是,厌恶从自身蔓延向整个世界。当内外皆无可恋,离开就成了最“合理”的选择。
凯的出现,无尽的追杀……这些疯狂的经历像一层厚厚的绷带,暂时裹住了这个不断渗血的伤口。可一旦静止下来,在“绝对静止”的代价中,伤口便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开始无声地溃烂、弥漫。
“这小子……不是‘能睡’,他是醒不过来。”格雷塔感到一阵寒意。她的能力让她成了这片意识荒原上唯一的活物,也被规则捆绑成了唯一的囚徒。她不能切断链接离开,只能向更深处下潜,去找到那个蜷缩在黑暗核心的“程笑”,设法唤醒他,或者至少……让这片黑暗别把自己也吞没。
她拨开越来越浓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自我否定,终于在意识的最底层,看到了一个身影。
程笑抱膝坐着,姿态甚至是放松的。他抬起头,看到格雷塔,脸上居然还能扯出那种熟悉的、有点玩世不恭的笑容:“哟,老板娘?迷路了?这地儿住宿条件可不咋地啊。”
他语气轻快,但格雷塔能感觉到,以他为中心,那种粘腻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正在加速弥漫。能见度急剧下降,连她自己的意识体都感到迟滞和冰冷。
她必须让他“想点别的”,否则两人都会被这绝望的泥沼彻底淹没。
“小子,别贫了。”格雷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她需要一个“外部话题”来分散程笑的注意力,打破那不断滋生的黑暗。
于是,她提起在梦境中出现过的人:“你听说过我上一个老板吗?代号叫‘凯’的家伙。”
她开始描述,凭着记忆中那些零星却鲜明的印象:极度守时、付款爽快、要求明确到冷酷、沟通简洁得像机器代码,以及……那份挥之不去的、被精密计算过的孤独感。
她提到萨恩,提到那些隐秘的物资运输,提到凯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效果却超出了她的预期。
随着她的叙述,周围的黑暗开始涌动、变形。程笑脸上那副故作轻松的面具缓缓剥落,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熟悉,是痛楚,是某种深切的共鸣。
“……他就像个设定好程序的幽灵。”格雷塔最后总结道,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对那位神秘前雇主的复杂感慨,“活得没有一点人味儿,但偏偏……又好像背负着比谁都重的东西。”
话音落下的瞬间。
四周的黑暗轰然坍缩、重塑!
格雷塔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仿佛被扔进了意识的漩涡。粘腻的黑暗被撕开,刺眼(但冰冷)的光线涌入。
等她稳住“身形”,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空旷、寂静、铺着暗色地毯的漫长走廊里。墙壁是某种深色的石材,泛着冷硬的光泽。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更隐秘的、属于大型建筑物的陈旧气息。
这里不是她的酒馆,也不是程笑那片意识的荒原。
她站在一扇沉重的、雕刻着简约但诡异家纹的房门外。门内传来极其轻微、规律的声响,像是……金属工具被拿起、放下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
格雷塔茫然四顾。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本能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压抑和监视感。这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给人住的。
这时,她“听”到了声音——不是用耳朵,而是直接在她作为“引路人”的意识里响起。那是两个声音的混杂与回响,仿佛来自不同时空的叠音,却又诡异地清晰:
一个年轻些,平直冰冷:
“……念针的效果超出了预估。他失忆了,目前仍在昏迷。”
另一个则更低沉威严:
“他之前在流星街布置的那些‘线’呢?找到了吗?”
“…没有。消失得很干净。就连萨恩——那个‘线头’——也失踪了。议会档案室那场火……把所有明面的线索都烧了。”
…………短暂的沉默,门后的两人仿佛陷入了思考。
“看来,他最后攻击你,可能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用‘死亡’或‘失控’,来触发最终的清理程序,保全暗处的一切。”
“…目标达到了。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嗡——
格雷塔的意识像是被重锤击中。
那些零碎的印象瞬间被串联起来:凯那精准到冷酷的指令、对萨恩状态的隐晦询问、源源不断输往流星街的特殊物资……原来他不是携款潜逃,是被抓了。原来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什么宏大野心,只是为了……流星街?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拖欠尾款(虽然现在看来情有可原)的恼火,有对这位前雇主处境的惊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那个在她印象里像个精密机器的男人,背后竟然是这样孤注一掷的图景。
程笑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他没有震惊,没有唏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混合的黑暗,脸上浮起一种近乎悲悯的冷笑。
“……真是傻子。”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却又带着刺骨的寒意,“为了别人,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格雷塔一愣,下意识反驳:“???话也不能这么说……流星街那些孩子,也确实可怜……”
程笑转过头,看向她。那双总是盛着玩世不恭或夸张情绪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看透本质的疲惫与痛心。
“孩子也好,‘姐姐’也好,程笑也好……”他一个个数过去,每吐出一个词,语气就更沉一分,“他总是这样。”
“把别人的期望、责任、甚至苦难,一件件扛到自己身上。用他那套该死的、精准的‘等价交换’逻辑,算出自己该付出多少,然后……就真的毫不打折地去付,哪怕粉身碎骨。”
程笑的声音开始发颤,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他以为这是在‘赎罪’?是在‘负责’?放屁!这根本就是一种最高级别的心理疾病!因为他太好了,好到觉得全世界的不幸都该由他来背!好到觉得别人的命都比自己的金贵!好到……连‘自私’地为自己活一次,都成了他程序里无法运行的错误代码!”
他猛地攥紧拳头,尽管在意识空间里这毫无意义:
“所以伊尔迷能控制他,流星街能拖住他,连我……连我这个莫名其妙的穿越者,都能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计算和保护!”
“不是世界在逼他,老板娘。是他自己,一步一步,亲手把自己雕琢成了这副……完美、无私、随时准备为任何‘值得’的理由去死的鬼样子!”
程笑喘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他眼中的愤怒渐渐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悲哀。但这份悲哀很快开始向内坍缩,扭曲成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东西。
他看着周围翻涌的、象征着凯的痛苦与牺牲的黑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因“赎买”而透支、因逃避而疲惫的身体。
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死死缠住了他的思维:
“……以凯的头脑和手腕,他本该是坐在棋盘远端、执子落定乾坤的那种人。”
程笑的声音变得很轻,近乎呓语,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自我贬斥的毒液:
“他应该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在安全的房间里分析数据,制定战略,让敌人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就像他曾经为揍敌客做的那样,高效、冷酷、万无一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一具破破烂烂的人偶里,跟着我这种废物东躲西藏,每天算计着怎么从垃圾桶里翻下一顿饭,还要时刻担心被一群变态盯上。”
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是我拖累了他。”
“如果没有我这个累赘,他或许早就……早就用更聪明、更体面的方式,去做他想做的事了。是我把他拽进了泥潭,让他变得这么……狼狈。”
程笑的头越垂越低,那粘稠的黑雾仿佛感应到了新的“养料”,开始以他为中心,更加活跃地滋生、蔓延:
“我能活到现在……每一次绝处逢生,哪次不是靠他的计算?哪次不是靠他提前埋下的后手?离了他,我早就死了一万次了……我欠他的,拿什么还?”
完美的逻辑闭环,致命的认知陷阱。
格雷塔在一旁听着,从最初的恍然,到中间的同情,再到此刻,她忍不住抬手扶住了额头。
“……老天。”她喃喃道,感觉自己的职业素养和耐心都在接受终极考验,“你刚刚还在愤慨,说凯那种把全世界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是病得不轻。”
她指向程笑,语气里充满了荒谬感:
“那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把‘拖累凯’当成你最新的罪状,然后开始新一轮的自我鞭挞?绕了一大圈,你俩病的根本是同一个地方!只不过他是‘过度负责’,你是‘过度自责’!病灶都是——觉得自己不配好好活着!”
同样是将自我价值绑定于对他人的“亏欠”与“拖累”,只不过是镜像的另一面。
程笑猛地一震,像被这句话刺中了要害,瞳孔微微收缩。但周围的黑雾并没有散去,反而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更加浓郁,能见度已经低到只能看清彼此模糊的轮廓。
格雷塔心里暗骂一声。讲道理看来是没用了,这俩病人的逻辑已经自成体系,坚不可摧。
必须换策略。猎人处理危险状况,有时需要引导,有时则需要……制造一个更显眼的“靶子”。
她的目光,锐利地投向那扇在记忆回响中出现过的、沉重的门。门后,是凯记忆中那个冰冷汇报的伊尔迷,是揍敌客,是追捕者,是造成这一切困境的外部压力源头。
在普通的梦境治疗(或者说,她的“创收”经验)里,一个简单粗暴但往往有效的方法是:和做梦者一起,找个明确的敌人来骂。
同仇敌忾能快速凝聚注意力和情绪,将内部消耗转化为对外部的愤怒,往往能暂时驱散阴霾。
程笑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扇门。眼中复杂的自我消解,似乎真的被一丝冰冷的恨意所取代。是啊……伊尔迷。揍敌客。追兵。那些真正造成伤害的源头……
可恨意燃起的瞬间,更深处的东西翻涌上来——是恐惧。对绝对力量差的恐惧,对那种非人掌控欲的恐惧,对再次失去、再次无能为力的恐惧。这恐惧如此真实,甚至让周围的黑雾都凝成了铁锈般的腥气。
他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指尖冰凉。冲进去?拿什么打?这具透支的身体,这见底的念力……理智在尖叫着警告,而恐惧正试图将警告变成永恒的枷锁。
就在这自我对抗的僵局中——
“让开!”
格雷塔受够了这凝滞的气氛和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