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苗紧紧咬住下唇瓣,视线垂下,凝在墙边被移开的大石上,左手死死捏着右手拇指置于胸前,手指惨白泛青。方才厮打时扯破的袖口处,露出一道道青红交错的痕迹。
“女郎,若你能见到二哥,请代我同他说一句,大哥……”任苗的声线带上难以抑制的颤动,音色愈来愈低,一时顿在那里接不下去。
她放松交缠的手指,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猛一抬头,带着浓重的鼻音极冷静地开口:“大哥,已死,尸骨不存,劳他立个衣冠冢。”
任苗微抬起脸,一双杏眼不规则地快速眨动,红血丝遍布,到底控制不住,两行清泪簌然滑落,“啪”地一声落在淡黄的土地上,洇出一点深黄。
王珞沅亦睁大双眸,疑窦丛生。
她曾见过任牙两次,落于此般田地亦是拜任牙所赐。如今他亲妹竟扬言他已死,她见到的当真是任牙否。
“我曾……”
“影大人——”
远处汀兰尖锐的大嗓门打断王珞沅未及出口的询问。
任苗脸上出现慌乱,匆匆抬起破败的衣袖拭去泪水,按着王珞沅钻进狗洞,用力将她朝外推出后,立时起身搬起那块大石。
于大石落下之际,王珞沅听到任苗的最后一句话。
“劳烦女郎最后同二哥说一声,丽娘已觅得良人,卖身所得皆令人藏于家后那颗树下,丽娘从此同任家再无瓜葛。”
“可你二哥早便认定你已遭遇不测。”王珞沅起身回头,声音尚不及传进任苗耳中,被已被大石隔断在墙外。
墙内一阵骚乱,隐隐传出郎君的质询与女郎的抽泣。
王珞沅压下心底沉沉思量,回过头迈腿便跑。
日过午已高,十里长街之上,几小儿呼叫伴走,零星几位老妇坐于自家石阶前埋头劳作,四处不见一位成年郎君。
“阿姊,你快瞧那位女郎,她的脸好肿呀,她为什么跑得这么快。”小郎君睁着大眼睛,满目好奇地随着王珞沅的身影移动视线。
小郎君身侧的小女郎柳眉倒竖,凤眼圆睁,一掌呼到他头上,稚嫩的声音中满是威胁:“瞧什么,阿嬷说过什么忘记了?”
小郎君慌忙瞪眼捂嘴,眨着盈盈大眼,声音含糊:“阿嬷说,若是瞧见前边大宅里跑来的女郎,定要当作从未见过,可是,这是为什么呀?”
小女郎故作老成地叹一口气,双手叉起腰,一派颐指气使模样:“你懂什么,阿嬷说什么便是什么。”
“阿姊定然知晓缘由!告诉我嘛!”小郎君扯住小女郎的袖子,亮晶晶的眼里满是崇拜。
“不知道不知道。”小女郎掀开小郎君的手,一脸不耐烦地向屋内走。
“阿姊一定知道,告诉我嘛——”
“……”
日间微凉的风打在王珞沅涨红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嘈杂叫卖之声愈发近了,王珞沅衣冠不整,满身狼狈地跑进市井繁闹之中停住,气喘吁吁,格格不入。
“女郎,快些拿上遮遮,”一老妇拄着拐杖蹒跚走到茫然停住的王珞沅身侧,颤巍巍递给她一顶幕篱,“女郎孰不爱美,以此番狼狈模样现于人前,心底总归是不舒坦的。”
王珞沅一哽,险些落下泪来。实然,她琅琊王氏之女,何曾这般狼狈过,若是令以往姊妹见得这番模样,怕是这辈子于她们前头,都抬不起头来。
“阿媪,我没有银两。”王珞沅伸手推回,眼底尽是赧然。
“啊呀,让你拿着便拿着,阿媪不是想卖钱。”老妇把脸一板,念叨着,艰难地踮起脚给她盖上幕篱,重重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走。
王珞沅讶然,侧身透过灰黑色的幕篱,看进面容模糊的老妇眼中,她浑浊的眼底是清晰的心疼与怜爱。
以往被当作符号挂在嘴边的百姓,在王珞沅眼中愈发生动鲜活起来。
“多谢您。”
王珞沅的声音掩在贾人叫卖声中,连自己都听得不甚真切。
隐在幕篱之下,她便好像当真融入了此处,融入了这片乱世中难见的繁茂之中。步履匆匆间,竟也莫名有一种现世安好之错觉。
王珞沅扯了扯嘴角,痛得直捂脸时,恰不巧被一小郎君撞了下,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跑远。
“小兔崽子,你拿陌生女郎的香囊作甚,快些还回去。”
脚步声停住,王珞沅的身后,粗犷的汉子满身横肉,正拎着一小郎君狠狠打屁股,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小郎君满目委屈,糯糯的声音不重却异常清晰:“阿耶,我见过你屋内有个很像的香囊,她是不是我阿娘,我想要阿娘。”
“臭小子,你一个被老子捡来的小孩,老子还没媳妇,你哪来的阿娘,快去还给那位女郎。”汉子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古铜色的肌肤浮现出一抹暗红,恼羞成怒。
父亲口中的愚民,竟都是这般真实可爱。杜珩渊他亦应当是于此般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罢。
王珞沅捻了捻手指,正思绪纷飞,衣角却蓦地被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攥住。
“女郎,香囊还予你,”侧身低头望去,小郎君扑闪着大睫毛,哪还有方才委屈模样,脏兮兮的小脸上皆是好奇,“对不起,我不该不经过女郎同意,便拿走女郎东西。”
绣工精致的陌生香囊自小郎君手指间垂落,上绣的雌鹰振翅欲飞。
“这并非我之香囊。”王珞沅弯下腰,没忍住摸了下小郎君凹陷的双颊,同样是这般年纪,家中弟弟一副白嫩模样盛气凌人,这孩子却是如此截然不同。
“可这就是我从姐姐腰间拽下的。”小郎君嘟起嘴,声音笃定,直勾勾盯着王珞沅腰间挂香囊的位置,趁着她不注意,伸手往她腰上一挂,转身跑回汉子身后。
汉子挠着头,朝王珞沅歉意地笑,单手扯出藏在身后伸出一个脑袋滴溜溜望向王珞沅的小郎君,按着他朝她鞠躬致歉后,提溜着小郎君离开。
王珞沅无奈,抬手取下腰间香囊。
怎只有一个?
任尺给的香囊不见了!
新的香囊上不再是长得像鸭子的鸳鸯,而是一只雌鹰,栩栩如生,孤寂而自由地翱翔于大漠之上。
王珞沅凝神细瞧,道是完全陌生倒也不尽然,此香囊行针间,走线之法竟与任尺所给如出一辙。
任苗为何要换一个新的给她?
王珞沅蹙眉,心下遽然一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捏住新的香囊在指尖揉搓,听到细微的沙沙绢布摩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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