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瞻异也无法用准确的语句形容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不在乎带路的是谁。那不过是任枉凝随意在街上捡的人,更何况她看起来兴致勃勃。
她不管做什么,只要他一直跟在身边,就不会有问题。
只是,这个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以至于她总是时不时要关注一下。
这不是他所期望的。那么他期望什么?
遭遇了意外,任枉凝希望去救人。
既然是她所想,那边去完成。只是,事情的发展产生了偏差。
他救下的人竟要缠着他拜他为师。如果不是因为任枉凝在场,云瞻异绝对会采取行动抹除这一段记忆。
但已经晚了,任枉凝目睹了这一切。而他绝不可能做出会伤害她的事。
拜师也不过是年轻人的一时兴起,等到那人尝尽了被漠视的滋味定然便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条路。
云瞻异对这样的结局毫不意外,并且认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可缠着他的人也会让他觉得烦躁。
分明从一开始,任枉凝说的便是和他一起玩,是她和他,两个人。
如今一出门,却要面对第三个人。
云瞻异只要想到那幅情景,便一点也不想出门罢了。
他在榻上躺平了一天。
看,他学得多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和他一起?
云瞻异按照任枉凝教的做,做得很好。
但似乎,她却因为他的行为而徒增担忧。
她还拿着极品玉髓来哄他开心。只是因为她认为他不开心了吗?
就算如此,云瞻异也笑了。
他拿出本命剑给她看。
她不知道他的剑就是用极品玉髓制成,也不知道他的本命剑是比仙阶更高的存在。
云瞻异本以为她是因自己不高兴而送出的礼物,仅是因此,已经足够欢喜。
但没想到,她竟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极品玉髓送给他,没有其他原因,是单纯的礼物。
他也从未想过在已足够的欢喜之上还有更多的欢喜。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它。
正巧,溥家人请他赴宴。
所有人都在,不正是一个绝妙的时机。就在宴席之上,他会一次性解决所有阻碍,永绝后顾之忧。
*
袖摆被轻轻拉扯,任枉凝正期待地看着他。
转回视线,云瞻异的态度依旧冷淡:“举手之劳。”
溥宁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样的合作对象没见过?如他这般冷淡的也有之,所以丝毫不在意他这样冷淡到让人认为他眼高于顶的态度。
或者说,在面对仙都第一世家的家主时,依然如此傲然的人才是自身有底气值得合作的人。
溥宁干掉杯中酒:“贵人请坐。”
云瞻异侧眸看向任枉凝。
任枉凝才不在乎大佬任务眼中有她没她,她早就嘴馋席面上那些好吃的了。
见状,云瞻异从善如流坐下,任枉凝就坐在他身侧。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专注地只盯着任枉凝,看她吃了什么露出什么表情,就知道溥家拿出手招待贵客的吃食都是极好的。因为她吃得眯起眼睛,十分享受。
云瞻异早就摈弃口腹之欲,面对满桌佳肴也没什么尝试的欲望,只是见她神色,才生出一点也试一试的想法。
他抬手捏起方才任枉凝吃到咂嘴的小方糕,入口极甜,只尝一口,云瞻异就转手将一整碟小方糕放在她面前。
溥敬坐在对面,一边品酒一边旁观,觉得有趣得很。
两人之间的氛围分明没有那么纯洁,偏偏都要否认。哪个正常人被盯这么久还能吃得下饭?哪个纯洁的人会一直盯着另一个人这么久,还把对方喜欢吃的糕点送到面前。他爹对他都没这么细心!
溥敬见得多了,但又觉得多嘴是自讨没趣。
旁观者清,确实有意思,比缠着拜师更有意思。
说起来,当时在溥府门口,他看他那个眼神——该不会是因为觉得他碍眼了吧!?
云瞻异本想一进门就实施自己的计划。但任枉凝兴致太高,他就总是忍不住,一拖再拖。
直到任枉凝酒足饭饱,甚至有些微醺时,云瞻异都还没动手。
溥宁坐在首位,也是高兴这位高手如此给面子留到了现在。
“我能看出贵人修为定然不凡,单从气场上说,恐怕我府上的所有护卫加起来都不是您的对手,我天赋不高,这辈子最多也就是筑基巅峰了,但我儿还有机会,年纪轻轻已经结丹,此后定前途无量。”
云瞻异甚至没有看他。
溥敬有些忍不住:“爹……”
溥宁抬手制止,拱手跪下:“如若阁下能收犬子为徒,溥家定感激不尽,竭尽所能。”
“爹!”溥敬受不了这个,马上站起来要把亲爹拉起来。
云瞻异始终无惊无喜,淡漠如神,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动摇他的心扉。
溥敬看到他淡漠的神色心中剧痛:“爹,别跪,你起来!不值得!”
溥宁用力甩开:“怎么不值?!我的时间不多了,若你能学成归来,我也……死而无憾。你不是也想拜师吗?”
云瞻异实际并不能理解他们的纠结。
“我不收徒。”
他回应淡淡,却不容置疑。
溥宁知道,这件事情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他接着溥敬的搀扶站起身。
云瞻异望了一眼,此人虽无天赋,修为也确实最高是筑基巅峰,但剩下的时间并没有他说的这么短,至少看到他的儿子突破元婴还是可以的。
所以,他不能理解这位老人的紧迫感从何而来。
溥宁还试图劝说溥敬放弃:“贵人不会收徒了,敬儿,听我的,还是去天门山罢。”
溥敬:“我不去。”
溥宁被他气得头疼:“你……”
溥敬还在说:“停在金丹又如何,反正我就要留在仙都,我还没学会如何经营家业呢,爹你不能赶我走。”
溥宁头更疼了:“你你你……”
转向正在拦酒杯的云瞻异,溥宁道:“抱歉,让您见笑了。”
云瞻异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知道这时的意思是委婉送客。
想到自己还没做的事情,云瞻异颔首,抬手掐决,全部溥家人便昏睡在地。
任枉凝还醒着,见到这一幕,半醉的脑袋登时就全醒了,抬手抱住云瞻异的手臂:“敌袭?!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怎么都倒了?老板,你没事吧?”
云瞻异:“没事。”
任枉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那他们……全都醉倒啦?”
云瞻异并不打算瞒着:“是我。”
任枉凝:?
懂了,是魔尊让所有人都睡着了,可是,“为什么?”
云瞻异先问:“你希望我接受溥敬?”
虽然他问过不止一次,但任枉凝丝毫没有反感,并且几乎是立刻否认:“当然不!”她甚至两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要他拒绝。
“绝对不可以!”
云瞻异于是泄露一分笑意,眸色也随之柔和:“嗯。我也不想。”
“可是,”他靠近几分,几乎与她额头相贴,“他们只要记得,就会一直缠着我不放,怎么办呢?”
任枉凝又醉意上头,不太容易思考,只跟着重复:“对啊,怎么办呢?”
云瞻异笑意又泄露一分:“我有个好办法,枉凝要不要听?”
啊,魔尊好像很温柔喊了她的名字,任枉凝有些晕乎:“要!什么办法?”
云瞻异笑意收敛,垂眸:“只要把他们脑海中关于我们的记忆抹除,就好了。”
他似乎有些担心,担心些什么?
任枉凝皱了皱眉,他的心就提起来。
云瞻异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专注着她的一颦一蹙。
“我的也要吗?”她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表情里似乎不解又不舍得。
云瞻异以为她问的是自己的记忆,他摸了摸她的眉心,道:“只抹除溥家人的。”
“不是。”任枉凝摇头,“我问的是,他们关于我的记忆也要抹除吗?”
云瞻异仿佛被问住,半晌后:“你不希望吗?”
“当然不!”任枉凝回答得斩钉截铁,想了一会儿又说,“你也不!”
云瞻异不懂:“为什么?”
任枉凝开始仗着半醉的酒意教训老板:“面对困难,我们应该怎么做?回答!”
云瞻异不回答。
任枉凝就跳上旁边的木凳子,居高临下,指着老板的鼻子:“你怎么能,怎么能只想着逃避呢?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为你就算逃避了,这个问题依然在那里哦~所以说,面对困难我们应该怎么做?”
云瞻异两手虚围在侧,怕她一个不稳掉下来。
任枉凝啧了一声:“你怎么还不懂?好笨……”
“面对困难,当然是我们一起去面对啊!”
在云瞻异听来,根本没有区别。
任枉凝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她始终很清楚。
于是,她一抬手圈住魔尊的脖颈,趴在他耳边,呵气:“所以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说完,她直接趴在他的肩头,由于太舒服还蹭了蹭。
云瞻异维持着姿势不动,心头还有些震颤。
任枉凝趴在肩头下意识等一个答案,知道她感觉自己都快睡着时,才听到一句极轻的:“我不怕。”
等到答案的任枉凝满意地笑了:“不怕就好。我们一起。”
原本打算实施的潜入人神魂中抹除特定记忆的禁术计划只能终止。
云瞻异丝毫没有解除昏睡诀的想法——就让他们在冷风中睡一夜吧,而他本人则抱着已经熟睡的任枉凝回红楼的包间。
虽然他还是不喜欢过分靠近的溥家人,但他已经足够有能力去面对这些令他厌恶的人群。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其他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
次日酒醒,任枉凝就觉得很是头痛,大概是因为昨夜喝醉了酒。
想到昨夜,任枉凝捂住自己略疼的脑袋,就这么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她毕竟没有全醉到断片,但酒壮怂人胆,平时不敢想的对老板做的事情全都做了。
诸如,站在老虎头顶还要拔老虎胡须这种事情。
但是,云瞻异居然想着把溥家人关于他们俩的记忆全都抹除!这种抹除记忆的术法真的不是禁术吗?
不过,好像就是禁术才比较符合魔尊的特点。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魔尊居然是这样的人。
重点是,她居然对魔尊说了那些容易被误解的话。
“我会一直陪着你”什么的……听起来也太像告白了!
任枉凝浅浅哀嚎一声,把自己的脸按回被褥里。
云瞻异没走,云瞻异还在房间里,云瞻异还听到了她的哀嚎。
云瞻异还表示了自己的关心:“怎么了?头痛吗。”
任枉凝更加羞愧到想用一块豆腐撞死自己。
老板,云瞻异他,不会误会吧?任枉凝想到脸蛋红红。
云瞻异还在帘外:“枉凝?”
低音炮,还那么好听。
任枉凝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昨夜……他也是这么叫她的名字了。他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又来了:“枉凝?”
音调听起来似乎比刚才更担心些。
任枉凝心里一边想着他还挺守礼,一边又想着两人见面会不会尴尬,口上应着:“没事。我醒了。”
云瞻异似乎站远了些,声音也就离远了些:“我让人送来了醒酒汤,放在外间的桌面。记得喝。”
任枉凝直觉不对:“哦。”
撩开帘子走出去,方才还在室内的人竟然此刻就不见了。
任枉凝走到桌边端起醒酒汤一口闷,刚刚生出的害羞等等一类情绪全都中途熄灭。
她也忽然明白了魔尊的一大特质: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
喝完醒酒汤想通了的任枉凝一拍桌案,当即决定去找人。
一直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让她这个“老师”言传身教一回!
说是要出去找人,可仙都这么大,又怎么知道如何找?
奇怪的是,今天竟然没有溥敬的人出现。溥家人好像消失了一样,但任枉凝很确定云瞻异最终并没有实施抹除记忆。
把她和云瞻异一起去过的地方都看过,还是没有人。
任枉凝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真是醉糊涂了,云瞻异可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不想被人发现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的魔尊!书里的修为天花板!她这样纯靠肉眼去找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况且,她忽然有一种直觉。
云瞻异一定没有走远,或者他只是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其实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不远处。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任枉凝马上打道回府,回红楼的包间。
她着急忙慌地赶路,回到房间就一口不停地喝水,趴在桌面开始呻吟。
“啊~~头好痛,腿好累,还有点想吐……云瞻异,你到底去哪了?怎么还不出来……”
任枉凝埋着脑袋,眼角一瞥,眼疾手快揪住一片玄黑的衣角。
“不许动!”
她抬起头,笑容狡黠:“嘿嘿。你总算出现了。”
但云瞻异的神情看起来就有些可怖,心情不虞。
任枉凝马上换一副表情,满脸委屈:“要不是我不舒服,你是不是就打算永远也不出现了?你怎么这样,是不想和我一起了吗?”说着说着,就脸红。
云瞻异当然否认:“不是。”
任枉凝得寸进尺:“那是什么?”
云瞻异败北,不敌。
任枉凝乘胜追击:“以后不许这样。”
云瞻异:“好。”
至于如何处理溥家的事,既然不能消除记忆了,那就只剩下一条路,郑重拒绝,虽然以云瞻异的态度已经不知拒绝了多少次。
任枉凝提议早点解决早点放下。
云瞻异则道:“过几天。这几日他们应当没空。”
任枉凝:?
任枉凝不知道,自昨夜睡在屋外之后,溥家人无一例外不约而同地全都染了风寒,每个几日是好不全了。
按理来说,修仙者的体质更好,不容易染病。但奈何他们遇到的是魔尊云瞻异呢,为了让他们消停几天,云瞻异还特地在溥府加了一些小东西。
至少这几日,他们都可以不被打扰地好好游玩仙都了。
过了几天乐不思蜀的咸鱼生活,任枉凝才将去溥府的事提上日程,除此之外,她也想带着魔尊离开仙都。
这次,他们就是自己到访溥家。与上次不同,溥府大门只有一位护卫守门,看起来还有点冷清。
任枉凝都有点害怕云瞻异做了其他事情沾染别的因果。
任枉凝自觉承担与人交流的任务。
“我们有事来拜访溥家家主。”
幸好,这护卫那日就在花园中,认得两人是溥府的恩人,当即二话不说就开门迎了两人入府。
任枉凝还好奇多问了两句:“怎么今日府中的人似乎少了许多。”
护卫对自家恩人当然并不设防,问什么就回答什么:“自从那日宴后,也不知怎的,我们都醉倒在园中睡了一夜,醒来时大家都得了风寒,将养了几日,我也是刚好,就出来做工了,其他人没好都还在养病呢。家主仁慈,让我们养好了再上工。”
“哦……”任枉凝若有所思,直觉告诉她这么巧的事情绝不是巧合,背后说不定就有云瞻异的手笔,不过她已经学坏了,面上不动声色,“这也太不巧了,那你们家主和少爷也病了吗?”
“是啊。”护卫答道,“我们家主昨日刚好,少爷病得最重,可能还要几日才能痊愈。”
这风寒还能病得这么有灵性,任枉凝是不信的。
她看一眼云瞻异——居然还能如此淡定自然,不愧是魔尊。
两人一同见过溥宁。
任枉凝一马当先,充当云瞻异代言人:“此前总觉得不够郑重。我们这次来特地准备了几份薄礼。还有请溥家主无需太过担心溥敬的修为,时候到了自然就到了。”
因为云瞻异特别交代过不能提前透露未来的走向,只能模糊回答,任枉凝只好一个劲儿地让溥宁不用担心,该有的都会有。
任枉凝:“我们打算过几日便离开仙都,继续游历,此番也是来提前告别。溥家事务繁多,就不必送了。”
溥宁再三感谢,深表遗憾。一番商业互吹之后,几人在溥家门口郑重告别。
溥宁站在门口遥望青年的玄黑背影,依然感受到那背影的深不可测,他仿佛离得很远又仿佛近在人间,他的心中依稀感觉得到,这道背影就是溥家难遇的一次大机缘,与之交好,定能又护家族气运数千年长盛不衰。
回去时,云瞻异提到红楼的包间还未到期。任枉凝就有些心痛自己的灵石,嘴里说着要去找栀子找牡丹,让红楼把钱退回来!
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任枉凝目露精光看向云瞻异:“老板。红楼是不是你的?”
云瞻异表现出十分困惑:“你怎么会这么想。”
“气质。”任枉凝审视一番,“很像。”
云瞻异简直匪夷所思。他看看眼前红到发光,张扬无比的红楼,再看看自己一身玄黑,数千年如一日待在黑水河中岛的日子,忽然感到一丝不甘。
云瞻异:“哪里像?”
任枉凝:“我说的是神秘的气质很相似啊。没人知道红楼的幕后老板是谁,也没人知道你的真实面目。”
这个回答让云瞻异勉强同意,但不得不言辞拒绝她的继续联想。
*
任枉凝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靠在坐榻边发出哀嚎。
“老板,幸好红楼的老板不是你,否则你就要被我打扁了。”
云瞻异依旧在坐榻上贯彻“躺平”技巧,手边放着话本,榻边静置茶水,闻言轻问:“为何?”
任枉凝想到失去的灵石就把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张苦瓜:“我刚才出去找到了牡丹,我就问她我要提前离开了,能不能把剩下的房费退给我。”
“结果她说什么你知道吗?”
看她的反应,牡丹说了什么,云瞻异大概能猜到,但还是十分配合:“不知道。”
任枉凝气愤至极:“她居然说红楼一旦售出概不退款!就算这个房间空着没人住也不会退!气死我了!”
“我的灵石呜呜呜……”
云瞻异从榻上坐起身,及时递给她一杯茶水,过手时,灵力已经将茶水调整到适宜入口的温度:“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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