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女人、老人、甚至还有孩子,没有交头接耳,没有窃窃私语,保持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的身体都微微前倾,脖颈以同样僵硬的角度仰着,一双双眼睛——空洞、漆黑、没有一丝眼白——齐刷刷地聚焦在林岁烬推开的那扇窗户上,聚焦在他骤然失去血色、变得苍白的脸上。
林岁烬的手指还死死扣在窗棂上,冰凉的竹片纹理几乎要嵌进他的指尖,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虚空感和一阵短暂的、尖锐的耳鸣,胸腔里的心脏在经历了一秒的死寂后,开始疯狂地擂动,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他几乎确信楼下那些东西都能听见。
不是恐惧。
一种更尖锐、更沸腾的情绪在他血管里窜动、燃烧——是被冒犯,被戏耍,是被无数道非人视线当成猎物般锁定的极度不适,是某种深埋于本能深处的、因领地遭受侵犯而骤然升起的暴戾,他甚至能尝到自己牙关后弥漫开的铁锈味。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被理智死死地遏住。
那些眼睛…不像活人的眼睛,倒像是被填满了浓稠沥青的玻璃珠,映不出任何光亮,也映不出他毫无血色的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夜风穿过竹叶的细微沙沙声,衬得这片死寂愈发诡异。
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注视中,林岁烬的后颈再次窜起一股毫无来由的、冰锥刺入般的寒意。出于一种对身后空间本能的警惕,他的脖颈肌肉下意识地绷紧,脸颊刚刚越过肩膀的极限角度,试图用眼角的余光去确认身后的安全——
下一秒,沉重的、如同浸透了水的棉被般的压抑感轰然压下,不仅仅是脑袋,更像是直接压在了他的整个脖颈和脊骨上,迫使他不得不弯下腰,与此同时,一声尖锐得好似金属刮擦的嗡鸣猛地炸响,瞬间盖过了窗外所有的寂静,蛮横地钻进他的脑髓深处。
“别回头。”
柏州略带沙哑的警告声,并非来自记忆,而像是有人贴着他的耳廓冰冷地复述了一遍,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又疯狂地搏动起来,眼底那股熟悉的灼热感如同被浇了油的火苗,轰然翻涌而上,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窗前的少年踉跄着后退,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底暗流,席卷了他的全部感知——
…雾…浓烈的、将所有感知都屏蔽的雾…
那是办公室,还是柏州的书房?林岁烬分不清,黏腻的雾气裹挟着他的意识,他只能隐约看清深灰色的办公桌一角、桌上那枚老旧的精致怀表反射着冷光,以及…以及一片深邃的、仿佛凝结了万载寒冰的海蓝色,正透过镜片,无声地注视着他——
“你看到了什么?”
窗外异变陡生。
“呃啊...——”
云层不知何时悄然散开,冰凉的、苍白如霜的月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照射在楼下那群沉默的“人”身上。
而被月光照亮的“它们”,皮肤像是遇热的蜡像般开始滋滋作响、软化、扭曲、融化。
类人的形态迅速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嘶吼,那声音尖锐地撕裂了夜的宁静,连林中惊起的几只雨燕振翅破空的声音都被完全掩盖,从它们融化塌陷的躯体内,升腾起一股股粘稠的、翻滚着的、难以名状的漆黑混沌物质。
“滚!你们全都滚开啊——!”
林间亮起光点,由远至近,昏黄的火光照在那些混沌之间,李牧举着一盏煤油灯,踉跄地冲过来,月光直射他身上,却没有任何异常发生,皮肤没有融化,身影也没有扭曲,他对着那些融化的人影嘶吼着,手臂不断挥舞,而那些混沌在月光和灯光的照耀下开始缓慢的后退,甚至消散。
林岁烬一手撑住桌面努力稳住身形,一手死死掰着窗棂,试图用冰凉的竹片划破指尖的刺痛感保持清醒,他前十八年人生所构建的、基于逻辑与科学的认知体系,在这一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摧毁性的冲击,眼前的一切都在尖叫着否定他过去所知的一切。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李牧究竟是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混乱的思绪被左眼骤然攀升的灼烧感打断。
仿佛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摁进了他的眼眶,试图将他的眼球活活融化,视野瞬间被彻底扭曲,蒙上了一层剧烈晃动、不断滴落的粘稠血幕,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猛冲上喉咙,他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混杂着左眼渗出的不明液体滑落。
无法发出声音、视野被血色和痛苦彻底占据,无数陌生的、破碎的、充斥着极致痛苦与恐惧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垮了他的精神堤防,疯狂涌入他的大脑。
十岁那年,西伯利亚的冰川之上,柏州握着林岁烬冰凉的手,指向远处海面上接天连地的巨大风暴,年幼的他仰头问:“老师,站在风暴中心的人,是什么感受?”
林岁烬现在可以回答那个问题了。
四肢和躯体仿佛被分开撕扯一样疼痛,以翻滚着恶心感的胃部为中心,扭曲成一个圆,仿佛被拖入漩涡之中。
染血的手指挣扎着想要抓紧些什么,血液顺着地板上原本应该四分五裂此刻却完整躺在那里的面具流过去,一声餍足的叹息响起,非人的嘶吼、李牧的声音、雨燕破空的振翅,一点一点消失着,竹楼、月光、树林全部退去,血色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视网膜右下角,围绕着红色星辰的巨大白塔拔地而起,直到占据他所有的视野。
竹子的清香被浓烈刺鼻的劣质香烛和腐坏花圈的酸臭味取代,脚下的竹楼变成冰冷粗粝的石板,膝盖处传来被粗暴按压的麻木感和疼痛,远处餍足的叹息声瞬间放大,扭曲成喧嚣的方言、哭喊和尖叫,灌入耳中。
猛然清醒时,林岁烬先看到的是自己跪在地上的双腿,视线往上,灵堂、花圈、白幡,还有他面前的男人,视野依旧有些模糊晃动,如同信号不良的旧电视,灵堂中央,那个被推搡着的、戴着碎裂的水墨玉眼镜的少年抬起了头——
隔着混乱的人群与飞扬的纸钱,那双透过碎裂镜片折射出的、燃烧着惊愕与一丝鬼火的赤色瞳孔,清晰地倒映进林岁烬骤然收缩的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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