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细雪从公堂大敞的门外灌进来,谢平安跪在青石地上,湿透的红袄下摆洇出一片深色水痕。她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是她唯一一件像样的衣裳,为了今日的婚事特意穿上的。袖口处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木棉花,是她昨夜赶工缝上的,针脚粗糙,却倾注了她对未来的最后一丝期待。
"砰!"
惊堂木炸响的瞬间,谢十四被衙役反剪双臂押上堂来。少年额角还淌着血,囚衣领口撕开一道裂痕,露出锁骨下狰狞的烫伤疤。那是矿洞坍塌时,他徒手扒开滚烫碎石留下的印记。
"罪人谢十四,你可知罪?"堂上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谢平安抬起头,目光落在案前那抹黛青色官袍上。新任知县垂眸翻阅案卷,烛火在他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张脸清冷如玉,眉目如画,却让谢平安心头一颤——那双眼睛,她曾在十年前见过。
那是元吉二十九年的雪灾,她带着幼妹吉祥流浪至安阳县,饥寒交迫中险些冻死。一个身披黛青色夹袍的少年递来一碗热粥,那双清澈而哀沉的眼睛,成了她记忆中最温暖的光。
"老子何罪之有!"十四挣开桎梏直起身,染血的囚衣随着动作簌簌抖落煤渣,"程家拖欠矿工三月工钱,腊月二十九说好结清,今日已是除夕晌午!王寡妇抱着高热不退的幺儿在程府门前跪了三个时辰,你们他娘的连个铜板都不给!根子他娘只不过想给儿子讨个公道,却被你们拿着铁棍当街殴打,要不是程家偷工减料不做加固,那矿能塌了吗?二十几条人命都埋在了底下,程家推卸责任不说,对遭难的家属更是一分不赔,没了顶梁柱,你让这些家里的孤儿寡母如何过活!"
谢平安喉头一紧,那种无助的感觉是如此熟悉,十年前那个雪夜,六岁的吉祥也是这样烧得浑身滚烫,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她也是跪遍了安阳县医馆,却没人理会甚至被当成乞丐驱赶,筋疲力尽的她抱着吉祥昏睡在雪地里,心里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个死字,直到那个少年把她叫醒......
"放肆!"程府管家程五猛地掀开狐裘站起来,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程家历年给朝廷供奉的军饷抵得上半个国库,岂容你这贱民污蔑!"
十四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好一个忠君爱国的程家!去年开春你们强征棉农土地改种桑树,逼得赵老爹吊死在自家棉田里;秋收时借口倭寇劫船,吞了江南织造局三万匹贡缎!这些肮脏事——"
"啪!"
茶盏在十四脚边炸开,飞溅的瓷片割破他脸颊。程五慢条斯理掏出手帕擦指尖:"安大人,这等狂徒若不严惩,恐怕要寒了岭南商贾们的心呐。"
谢平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程家的手段——十年前程家也是这样颠倒黑白。那时叔父刚在嵩阳大破倭寇,父亲变卖家产为前线购置药材棉衣,却被程家诬陷私吞军饷,通敌卖国。抄家那日,母亲将她和吉祥藏在送棉花的板车夹层里,她透过缝隙看见父亲的白衣染成血红。
"谢十四当众行凶证据确凿。"安子熙合上案卷,烛火在他眸中跳动成两簇幽蓝鬼火,"依大晏律,判流放北疆,充为军奴。"
"知县大人!"谢平安霍然起身,袖中滑出一卷泛黄纸页,"这是矿工们按血手印的联名状!三百七十六人作证程家克扣工钱、草菅人命!你身为父母官,难道要闭目塞听?"
公堂突然陷入死寂。安子熙的目光落在谢平安身上,眉头微蹙。他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谢平安,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本官?"安子熙捻起案头一份文书,目光冷峻,"程家已为你做媒,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日。你不在家中准备婚事,却来公堂闹事,是何居心?"
谢平安浑身一僵。她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粗糙的红袄—那是程家派来的媒婆子拉着她在村上铺子随意购置的。她被迫答应嫁给新知县,只为保护幼妹吉祥。可她万万没想到,新任知县竟是......
"安大人说笑了。"程管家捋着山羊须,"谢平安如今一个农妇之身能攀上知县大人,还不是我程家二爷夫人宅心仁厚,念及谢程两家是故交不忍她姊妹二人流落街头才从中保媒。不想这谢平安不感恩戴德,却恩将仇报,将恩人告上公堂,你不考虑你自己,难道不考虑考虑你的幼妹谢吉祥吗,她如今可是程家板上钉钉的未来儿媳,马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这是要折断她的翅膀吗?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谢平安一眼,"我听闻你曾经还入过奴籍,还是就在那烟花之地,这等残花败柳,怕是配不上大人的身份。"
"你放屁!"十四突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当年要不是你们程家迫害,我阿姐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在青楼门口跪了三天,求来十两银子给吉祥治病——"
"够了!"谢平安厉声喝止,喉间泛起血腥气。那些被刺骨的冰水浸透双手的冬夜,那些带着呛人的脂粉气堆成小山的永远洗不完的衣服,那些掐着她下巴说"都在这窑子里了,还当什么洗衣奴,假清高"的狞笑,此刻都化作安子熙案头将熄的残烛,烧得谢平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身上的红袄子顿时变得无比讽刺,想到吉祥谈起程家少爷程昱满眼幸福的脸,她慢慢握紧了拳头:“是平安一时糊涂,还请程五爷高抬贵手,饶了十四。”说着便朝程五跪了下来。
“阿姐!”十四见状拼死挣脱着锁链,“你别给这些杂种下跪!”
程五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都认错了,程家自然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至于谢十四——”他阴毒的三角眼斜眼瞟了瞟地上紧缚铁索的困兽,“那得由知县大人定夺。”
谢平安心中一悸,转而朝公堂之上的黛青色身影跪下,以额伏地:“求大人开恩。”
阿姐,阿姐不要!耳边传来十四的嘶吼,她也全当没有听见,心中静得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她隐隐在期待什么,可她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谢十四,当街行凶伤人,按律发配充军,先押入大牢,三日后押去西北大营。”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谢平安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啪的一声,令签重重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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