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葙给出了她的答案。
她半跪在地上，伸出手，攀住上一级台阶，往上爬去。
她或许没有资质，没有根基，但是此刻，她能听到心脏在剧烈跳动的声音。只要这颗心还在跳动，她就一定要做到。
这是她今天清晨捧着娘的木牌，答应娘的。答应娘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就像小时候，娘从不会对她食言。
是走，是爬，要淌下多少血汗，要多长时间，她都不在乎。
李观棋就走在她前方不远处。他没有侧目，只是安静坚定地走在她身边，好像一切都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灵力细箭在少年的眼角划过，割出一道道伤口，好似白玉染血。
额前的碎发也轻飘飘被割下几缕。
两个人的影子一路相伴，亦步亦趋。
“这小哑巴连灵力化箭都避不开，怎么可能是观澜苑的弟子？”李道一边不满地擦拭着脸颊，一边冷嘲热讽。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未时的太阳尤为毒辣，晒着台阶滚烫。
大多数人已经成功抵达了登天梯。
天梯顶是一处极宽阔的观景台，风景优美，树影摇曳，云铺幽谷，雾掩危崖。
有人在此体验艰辛攀登后一览众山小的快感，任凭凉风灌满身体，带走疲倦。
有人兴奋地与他人攀谈起来，提前认识未来的同学，期待着学宫修行生活。
还有人冷眼看着仍在台阶上稀松的人影。
萧霁、李道、周湘筠等便在其中。他们是最早登顶的人，他们的目光聚集在两个人的身上。看着青葙和李观棋从根本不见身影，到竟然慢慢出现在视野之中。
“姐姐，还不动手吗？”钟盈看着台阶上手脚并用的小丫头，笑意盈盈地问。
难为这小丫头。头发凌乱，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手脚也被磨破了，满身污血，真是不容易。
还剩一百级台阶。
可惜，不知道她哪里惹了萧霁。萧殿下说了，要让这小丫头进不了千机学宫。
而且当初在赌坊，屡屡抢姐姐的风头，她早就看这小丫头不爽了。
风拂动周湘筠的面纱，使她犹似天上仙子飘飘然。她平淡道：“你知道我会选什么时候。”
一只幻影蛊虫从长袖中爬出，在阴影中慢慢沿着手臂爬到她的指尖。
钟盈笑意更深：“自然要在她觉得最有希望、最接近成功的时候，这样她才会最痛苦，最令她难忘。”
萧霁不在乎。
只要周湘筠肯帮他这个忙，什么时候动手无所谓。
泰忠昨晚才告诉他，青无仞的小女儿没有死，而是来到了千机学宫，还通过了前两关。若是青珺祉知道，一定会跟他大闹一场。所以，这个三小姐必须除掉。
好在她是个废物。除掉她，就像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青珺祉说，她这位妹妹最害怕剑。清光剑阁的人居然害怕剑，萧霁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还剩最后三级台阶。李观棋已经走了上来，他转过身，在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周湘筠手中的幻影虫飞了出去。
青葙的手被台阶烫满了黄色的小水泡，汗珠挂在脸上形成一道道沟壑。
最后一步，她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眼神涣散，只有耳膜里心跳声如击鼓一般响亮。就在抬步之时，却见一把巨大无比的剑悬在头顶。
剑影森冷，将渺小的女孩重重笼罩其中，如坠深渊……
脚下的路也看不见了……
一阵惊呼：“有人掉下去了。”
李观棋刚写完名字，回身便看到青葙直直往下坠落的身影。
他毫不犹豫地也纵身跳了下去。
风在耳边呼啸。
登天梯离她越来越远。
明明，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啊。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剑影。
青葙如伤燕般急速下坠，发上的红绸带被风吹散飘落。
她对娘食言了。可是她还不能死。
青葙捏碎手中紧紧握了一路的符箓。
李观棋手指飞快结印，刚要施展术法，只听得一声雪雷鸟的啼叫，准确无误地将青葙接住。它又往上飞，将李观棋也一起接住。
李观棋伸出手，奋力向上，抓住半空中猎猎作响的红绸带。
南宫艮在青葙的名字上划了个叉。
可惜了。
*
傍晚，夕阳余晖将山水镀成柔和的金色，放眼望去，山影朦胧，水波粼粼。
李观棋送青葙往回走。他想陪她一起离开，但没有理由。过了三关，便算正式入了千机学宫。退出学宫手续十分复杂。
而且，他早算过卦。他会与她在千机学宫度过很长时间。所以，她一定还会回来。
只是她现在好像有些低沉。
李观棋无声递过去发带。
青葙抬眸看他，只见少年的头发被灵气化箭割断得乱七八糟，参差不齐，如同狗啃一般。晶莹明亮的眼睛里溢满笨拙的安慰，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又好像此刻，他才是一只笨笨的小狗。
青葙没来由地笑了。她接过发带，打起精神，利落地绑好头发。
她一笑，小狗也呆呆地随之绽放笑意。
走在花树缤纷的小径上，李观棋静静地仰头，用手语道：“今日是春分。”
“其实今天，”青葙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也是我的生日。”
今晨，她早起三拜娘亲。
一拜娘亲生身之恩；二拜娘亲养育之情；三拜立志，誓为娘亲寻到死因。
可惜，她还是失败了。她没有进千机学宫，见不到那位医圣，也无法知道娘中的是什么毒。
“我记得二十年前的春分。”
没想到李观棋却告诉她，他眼中真切：“那一天，我养的花全都开了。很美，我知道我迎来了期待很久，最绚丽的春分。”
青葙愣了。
提到她的出生，她听过最多的话便是狂风骤雨，暗夜漆黑，生来不详。
第一次有人告诉她，是期待很久，最绚丽的春分。他的神情太过认真真挚，以至于青葙没有反应过来，李观棋与她同岁。
二十年前的春分，他怎么会养花？
李观棋踮起脚，折下一枝海棠。
“春分有三候。一候海棠，二候梨花，三候木兰。”
“我候你。”
海棠枝上嫩花微微飘动。
走之前，青葙将所有的灵石偷偷藏在了李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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