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官确实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你,有人在城市中央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你是会选择去拆除它,还是去赌它不会爆炸的可能性?
哨兵的处境便是如此。优越的五感固然是优势,但若是没有能与之匹配的强大精神力,这项能力本身就能将哨兵折磨致死,或者让他们发疯。白塔对潜在的特殊人类采取社会化抚养政策的目的之一,是将这群野兽驯养成温顺的家猫,磨去他们的利爪以杜绝他们伤人的可能。
一方面哨兵是重要的武装力量,首先哨兵们承包了大量的城市安防工作,其次没有能适应野外环境的哨兵,城市外围探索工作进度会放缓。
另一方面来说,一个随时有更可能变成怪物的人类也是潜在的安全威胁,高层深知这一点,“自治”不过是安抚人心的借口,实际的权力仍然牢牢地握在他们手中。
但这一点在普通人中被隐藏得很好。特奥多尔曾经作为雇佣兵时也接触过不少军队里的普通人。大部分人对哨兵颇有微词只是因为“应付那些警察很麻烦”,感觉无时无刻活在他们的监视下。鲜少有人甚至提到哨兵有失控的可能。
把真相藏起来固然是有利于维护表面上的和平的手段。
但特奥多尔清楚地意识到是政客们在利用信息差玩弄人心,借用谎言去维护他们统治的小把戏。
他是否可以认为朊病毒事件只是一个试探,试探着白塔对于公开哨兵潜在威胁的态度。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做出这种挑起纷争的事情?是因为朊病毒本身威胁到城市的安全,还是因为蛰伏在废城的反抗军?
或许他的思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他的所有推断都是建立在执政官本人绝无错误,甚至执政官站在特殊人类利益这一边的前提下。他最初认为这次委托的目的是借他之手消灭政敌,并借机拉拢特殊人类以削弱军事委员会内世家的势力。那如果打击特殊人类的势力才是执政官本人的目的呢?
又或者是在等待鹬蚌相争,而将如今集中在高层的权力重新集中于个人之手。
这位执政官的野心可能远不止于此。
特奥多尔被放任与特殊人类的反抗军接触,梅尔维普作为技术人员却握有重要情报,阿德勒的协助可能监视意义大于支持,81号本该作为局外人但仍然在参与其中。
如同一场计划好的棋局,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他前进。但他不知道在执政官手里,他是士兵还是皇后。
特奥多尔下意识地啃咬着手指尖,眼帘低垂,灰蓝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虚拟屏的页面停在梅尔维普为可怜的哨兵签下的遗体处理意见。手环被破坏,读取不到身份信息,面容也因为异化无法被识别。他就这么孑然一身来到世间,又孤独地离开,无人知晓。
特奥多尔低着头,为这位同伴默哀。
坐上返程的轻轨时,天上罕见地下起了小雨。格蕾塔依旧趴在列车的窗户上看着窗外。细密的雨丝勾勒出城市高楼的轮廓,和暗淡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维尔斯特笼罩在如梦似幻的仙境之中。
“首席。”她的声音还是怯生生的,“维尔斯特以外是什么样的?”
特奥多尔半阖着眼。他坐在角落里,离格蕾塔所处的位置有些距离。大概是没有太听清小姑娘说了什么,他只是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了她的方向,没有立刻做出回应。
很多向导终其一生无法离开那座高塔。那里既是庇护所也是牢笼。好像这里的每一个人一出生就能看到他们最后会如何死去。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倒是一样,都不过是维持这座钢铁巨兽的运作的工具。
格蕾塔开始自责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得到答案对她也不会有什么益处。
“很空旷,到处都是黄沙,分不清方向,看不见路。通讯设备偶尔会失灵,很多人都是因为迷路,再也没有回来。”特奥多尔突然开口,“怪物,大部分都是被辐射污染的动物,是狩猎的主要目标。它们会主动攻击人类。有些动物体型很大;有些动物是群居,数量很多;有些动物很灵活……委托一般会有军队成员随行。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前人留下的补给点。运气不好,一半的人会回不来。”
“你会害怕吗?”她又问道。
特奥多尔歪着头,像是在认真倾听人类话语的小兽。在他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不明白为何格蕾塔会这么问他。
“我也是人。”他说。
格蕾塔还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尽量使自己的目光不在特奥多尔身上停留。她的声音很小,但特奥多尔可以很清楚地听见:“首席,您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特奥多尔来了兴趣。他面向格蕾塔,整个人用一种很放松的姿势微微前倾。他依旧与格蕾塔保持着一个相对令人舒适的社交距离,让对方在面对自己时不至于那么紧张。
“哪里不太一样?”他问。
九个月前军事委员会下派官员的口头任命并不正式,那时他本人正在一次军事委员会的剿灭指派中。和任命状一起到来的还有无数的非议。虽然那段时间他本人并不在白塔,但毕竟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那些非议都多多少少传进过他的耳朵。
他在白塔的初始评级并不高,综合来说各项成绩也远不如年级轻轻便被特种部队指定要人的阿德勒。往年白塔的首席哨兵都是由加入军队的哨兵来担任,目的就是加强军事委员会对白塔这个名义上的自治组织的控制权。而他是异类。军事委员会这次破例选择了一个雇佣兵。
一个有缺陷的雇佣兵。
格蕾塔低着头思考了很久,从她口中特奥多尔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在比他更年轻的特殊人类里,有关他的传言多被夸大到了不真实的程度。
特奥多尔有些哭笑不得。在问出格蕾塔这个问题前他都快忘记了当年和他同届的哨兵多已经伤退,要么去当了警察,要么靠着微薄的抚恤金混日子。
他早些年作为雇佣兵为了讨生活也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当任首席哨兵其实动了很多人的蛋糕。但年轻人不同。他的身份就是一个象征:首席哨兵对于白塔的意义相当于执政官于维尔斯特,精神上的鼓励远远大于他实际掌握的权力。
在作为领袖之前,我首先是个人。特奥多尔是这么想的。他忽然理解了格蕾塔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在她所能接触的所有人中他被塑造成了一个无往不利的强大形象,所以在这个向导小姑娘眼里他被敬若神明。
“那你现在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必用敬语,就当做朋友间的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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