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南内院各处的乌漆麻黑,靖安门附近简直亮得要晃瞎人眼。
直通北院的大道旁每两步立一根石柱,从南北方向看去密集如林,她白日里见到还摸不准是干什么使的,现在可算是知道了。
此时石柱顶端已全部挂上了风灯,都是统一的制式,乍看平平无奇,唯灯罩能显出工艺精湛,不见一丝雕饰的金属外框中镶着羊角,制得极薄,透出来的烛光一点不雾,打在铺路的青石板上,反出的光几乎泛了白,将路面上零星的尘埃碎叶照得清晰可见。
怕被发现,陆惟安没敢靠近,猫在墙角竹林里向外观察。
靖安门里依旧没有守卫,砖石砌成的门洞外缘镶着一圈铜边,有巴掌宽,打磨得光洁如镜,反着光,在夜里亮得刺眼,别说人影,就是鬼影也给这“照妖镜”照跑了。
那门外……
这门也不知是有什么玄机,陆惟安连换了几个角度,都只能看到门口外面两三尺宽的一小片地方,没辙,她只能又靠近了些,单脚踩在阶边垂带上,探身往外瞧。
还是不行。
贸然出去风险太大,既看不见,她干脆闭上眼,就着跨步的姿势侧头把左耳往门洞边上送。
来时她有留意过,靖安门外纵横十步内都没有花木,哪怕起风应该也不会有太多杂音。此时凝神细听,隔着一道墙,门外安静极了,没有一点动静。
应该没人。
一个不许随意出入的地方,却一没有门扇二没有守卫,怎么看怎么像忽悠人的。
这么想着,陆惟安踩在垂带上的左腿发力——等等!
右脚刚要离地,她耳尖一动。
什么声音?
警惕地止住动作,陆惟安维持着一只脚踩在阶边的姿势,人紧贴在墙壁上,细细分辨着风里的声响。
墙外传来的声音轻而快,有一点闷,像有两重,是朝她这边来的。
那好像是……脚步声?
有人来了!
汗毛猛地一奓,她立刻往后缩去,贴着墙根钻回竹林里。
才刚藏好,来人已经踏入了靖安门,那是个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出头,五官平平无奇,气质也不如何出挑,是一副扔在人堆里就注意不到的样貌,人还没有身上那套轻甲打眼。
但陆惟安一眼就注意到他腰间佩着一柄长刀。
这是什么人?竟能披甲带刀进闻府内院。
正想着,青年按着刀柄四下一扫,往侧旁退了半步:“主上。”
陆惟安屏住呼吸往外张望。
那是……
他的主人很快跨过靖安门,踏上了门前的青石道,亮如白昼的光把他的五官样貌照得清晰可见,正是闻府大公子闻钧。
一改昨日见时的利落干练,闻钧步子迈得不紧不慢,进了门好似也不急着走,停下脚步,慢悠悠地环顾了一周。
闻钧是闻府正儿八经的主人之一,让他逮到自己偷摸去前院可不好——不许擅自去外院是闻谨明确交代过的规矩,不管实际是怎么个情况,至少应该是不能明着违反的。
她藏身的位置离闻钧不足五步,竹林里又多有碎枝落叶,夜里难以视物,指不定哪步就要踩上挂上点什么。陆惟安不敢妄动,攥着稍宽的衣袖,她小心地侧身偏头调整姿势,用垂下的长发遮住白皙的侧脸。
然而下一刻,她撞上了闻钧的眼睛。
月光下,少年不知怎的,忽然朝她藏身的方向瞥过来。
陆惟安呼吸一滞。
被发现了吗?
心跳一时间清晰极了,擂鼓般响,她五指猛地一收。
下一刻,缩紧的瞳孔缓缓归位,她掐进竹竿里的指甲撒开了,手指脱了力。
没有。
闻钧好似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没走心,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可陆惟安却有刹那失神。
随着闻钧转头的动作,奢靡的烛光落进他那双浅琥珀色的眼里,给瞳孔镀上一层冷冷的光,像雪原上挣命的野狼,连漫不经心的一瞥都带说不出的戾气。这样的目光撞进陆惟安眼里,像一根长而尖的刺,在她心尖上扎了一下。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你也不必管,”陆府幽深重门隔绝了喧嚣,连风都吹不进,空无一人的芳酒园里,陆惟安绞尽脑汁的劝阻没起到一点作用,那同样长了一双琥珀色眼睛的少年这样问她——
“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斜飞带出的缱绻被格外清正的目光严丝合缝地拢在浓长的睫毛里,仅剩的一丝化在眉目间,洇成了阳光蜜糖般温柔浓稠的暖色。
师兄……
她此番自作主张来闻府,还用药迷晕了冒险救她出陆府的师兄,等回头见了面,师兄肯定得和她闹脾气了。
飞出高墙的神魂被她自己强行楔住,为防惊动闻钧,她迅速收回视线。
这个时辰他应该是要回住处,肯定不会久留,可以等他走了再去。
陆惟安想的挺好,然而事与愿违,“不会久留”的闻大公子显然没打算配合她的计划。才刚下了靖安门里的五级阶梯,往北走了还没两步,闻钧像是临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钟肃。”
跟在他身侧的青年附耳过去。
闻钧偏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反正躲在竹林里的陆惟安是什么都听不到,只看见他俩嘴对着耳朵不知在嘀咕什么,好半天也没分开。
方才陆惟安躲得仓促,为了隐蔽身形,站姿十分别扭,没等他俩说完脚已经麻了。眼看自己的气息越来越紧,呼吸声在静夜中愈发明显,唤作钟肃的青年终于朝闻钧一拱手,大步离开。
陆惟安稍微松了点气。
这回总该走了吧。
如她所料,闻钧也向北院走去,他走得比先前还慢,脚下踩着个四平八稳的步子,溜溜哒哒,跟吃多了积食似的。
两人之间距离渐远,陆惟安收回目光,把提着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打算活动一下麻木的手脚——没动成。
闻钧像是故意耍人玩一样,只意意思思地往里踱了十来步就又停了。不光不再往里走,他甚至还负手转身,面向钟肃离开的方向——靖安门的方向。
即将呼出的一口气活生生哽在了喉咙里,陆惟安心气得横蹦,偏偏脚下还一下也不能动,初见时那点欣赏惊艳荡然无存,她现在只觉得此人实在心烦。
他是要等那个钟肃回来是怎么的?
大晚上的不说回屋睡觉,堵在这里磨磨叽叽添什么乱呢!
眼见闻钧始终不走,靖安门外又依稀有别的动静传来,知道今天是探不成路了,陆惟安干脆也不藏了。她把细竹枝当花敷衍地折了几枝,提溜着裙摆踏出竹林,全当没看见闻钧这么个大活人,头也不回地往晓竹轩走,脚步都透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鞋底在鹅卵石上砸出“砰砰”的响声。
反正闻谨说的是不能过靖安门,又不是不能到靖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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