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汴京寸土寸金,王氏簪缨世家,世代定居汴梁,宅邸占地五六亩,尤以园中花卉之多、之奇、之珍闻名遐迩。
从抱春阁到前厅,一路花团锦簇,光是三月开的桃、梨、李、杏、海棠、樱花、桃花……已经满园热闹,没有一处地方是萧条的。
远远的,王姝瞧见花厅中富丽堂皇,丫鬟们雁翅排列,气氛紧张。
上首的妇人便是爹爹续弦,王家的当家大娘子萧穗儿。
她一副圆脸盘,笑容温和。今儿宴客,穿得隆重,头戴元宝冠,上着石青窄衫,下身一袭浅赭洒金双凤穿牡丹绫裙,外罩深兰白缘镶珠对襟窄袖长褙子。脖子上一串拇指大的透彻圆润的北珠。
北珠产自辽东海汊中,汴梁达官贵人攀比成风,争相追捧,一串这样品相的炒至二三百万。
后来因为北珠,辽东部族起兵反抗,战乱持续多年。
王姝视线从那串北珠上扫过。
萧穗儿旁边,有一穿鹅黄褙子、茜色松竹梅缎裙的少女,梳着飞天髻,有一双灵动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正发红。
这便是王家二姑娘,王媃了。
首位,一袭天青道衣、头戴软脚幞头的便是她爹爹,眼睛里满是压不住的怒色。
王姝出现,所有人都将视线投过来。
王姝露出个笑,率先问好:“爹爹,母亲。”
跟随的下人亦屈膝行礼。
她打量着这群人。
王道之却有一瞬惊讶。
这个大姑娘近来的脾性他从夫人嘴里听了几句,无非就是歇斯底里发疯。
今日一见,怎地比往日乖巧许多?第一次见姝姐儿这般温和带笑,震惊之下,原本十分的火气一下子也下去了三分。
王媃眼睛肿得核桃一般,满脸委屈瞪着她。
王姝心里倒是奇怪。
今儿可是她的好日子,高兴还来不及,这是什么表情?
想到什么,她心里不由一惊。
不是吧?
“爹爹唤女儿来,女儿只得急急忙忙顾不上梳妆赶来,若是失了礼,还请见谅。”王姝笑道,“可是女儿又做错了事,劳爹爹和母亲愁烦了?”
萧穗儿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一脸和气地开口:“大姐儿说笑了,今儿原本是裴家与二姐儿说定的日子,只是方才世子爷从六安堂出来,便说此事暂且不议,待要回禀国公爷和夫人。好好一桩喜事,竟出了这等岔子,定是那起子眼红妒忌的小人作祟,挑唆我王家与裴家关系。我遣人查,不曾想相公身边的随安说瞧见大姐儿去过六安堂,我便来问问大姐儿,可有这回事?”
“嗯,我去过。”王姝淡淡道。
众人哗然。一边捂嘴侧耳低声议论,一边打量她。
王媃眼泪掉下来了:“大姐儿,你为何?你明知今日是——”到底说不出定亲两个字,她温声细语,语气哽咽,“你到底做了什么?我知你对我有怨,可裴家何等门户,断不可能娶一个腿有疾之人为当家大娘子。这桩婚事关乎裴王两家交情,对我王家何等重要,你竟为一己私情弃王家前途于不顾,你,你太过分了。”
文竹气得脸色涨红。
他们家小娘子自腿有疾以来,最忌讳旁人说腿的事,二姐儿这是专挑小娘子痛处说。
王姝没反应。
她回忆了下,十六岁的自己是个刺猬,骄傲,敏感,又自卑。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虚张声势,唯恐别人知道她没人疼没人爱。
但凡别人戳一下她的痛处,她便发火。
尤其王媃和萧穗儿拿捏准了她的性子,隔三差五点火。她骄纵蛮横、脾气暴躁的名声便传出去了。
爹爹宠爱王媃,小时候让她骑在脖子上,后来便是纵容她,要什么都给她。
她以为是自己不够好,为了让爹爹看见,她从六岁入族学起,每晚只睡两个时辰,读书、写字、琴艺、女红,乃至骑射、捶丸,样样拔尖。
但她熬灯苦练一年写给爹爹的寿礼,不如王媃初学写字的一个墨手印。
她手肿得萝卜一般,捧着那写了九百九十九个寿字的贺礼,眼巴巴望着爹爹,爹爹却只抱起王媃大笑,夸她:“二姐儿会写字了!”
所有人都围着王媃。
偏爱是毫无道理的。
显然,她没有资格。
或许她前几世是什么万恶不赦的大恶人,才注定要什么便得不到什么。
她费劲全部力气,比不上王媃轻飘飘一句话。
那些岁月,又苦又累,对自己那般狠,发着高热也不肯睡觉,病中也念着功课,亏损了身子,回想起来,都是为了让别人也夸一夸她,肯定她也是个好孩子。
她想着这些,不由笑了一声。
她安慰地拍拍文竹的手,看向萧穗儿:“就为这事?”
萧穗儿放下茶盏:“此事重大,若是大姐儿做了什么,还请如实告诉。”
“什么叫‘就为这事’,大姐儿你伤了腿,我们都难过,但你实在不该使这等手段,事关我的婚姻大事和王家前途,你怎能这样自私?”王媃哭着回头,“爹爹,娘!”
刘娘子适时哭哭啼啼上前,跪在厅中,嚎哭道:“求相公和大娘子做主!”
“刘娘子,你不是找大姑娘去了——谁打的你?”萧穗儿被她这副模样惊住了。
“奴婢奉命给大姑娘传话,知晓相公和大娘子等得急,不免催了一些,可大姑娘不由分说便打了奴婢二十巴掌,奴婢伺候人一辈子,什么王侯公卿家的人没见过,只没有这样作践人的,奴婢还有什么脸面在大娘子身边伺候,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说着便要撞柱子,一时间闹哄哄,众人忙拉住了。
王道之平复了些的火气又蹭地窜了上来。
想到王姝将六安堂的人都支走,又有那杯茶……还有裴世子冷冰冰的脸色……
他气得手抖,一巴掌扇过来——
王姝想起来,上辈子这一日可比现在热闹多了。
此时还只是王家人在这儿,上辈子还有外人,她被爹爹一巴掌扇倒在地,耳朵半晌听不见声音,左半边耳朵后来更是时灵时不灵。
众人鄙夷、耻笑、指指点点的目光,凌迟一般落在她身上,她难堪得如同过街老鼠,却疯了一般大笑。
爹爹命人搬来家法,三十大板下去,她昏迷了月余,一双腿再也没了知觉。
后来抱春阁走水,她更是险些死在大火之中。
可她的命就是那般硬,熏坏了嗓子,手烧得丑陋不堪,却还是没死。
这辈子么——
她转了一下轮椅,王道之抡圆了的一巴掌下去,扇了个空,整个人栽在桌上,“砰”一声,金银玉盏“哗啦啦”碎了一地,满屋子人尖叫。
“老爷!”萧穗儿扑上去,“你没事吧?”
王道之胸口起伏:“王姝!”
文竹将小娘子推得远了些。
王姝懒洋洋道:“想必沉香院的规矩便是大娘子更衣,婆子们随意闯进去找人了?亦或者找爹爹?爹爹衣裳没穿好便被婆子拉出去见客?当真是好规矩呀!”
一时间,满厅寂静,丫鬟婆子想笑又不敢。
刘大娘低下头,神色慌张,嚎哭声消失。
王姝继续道:“可我抱春阁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便掌嘴了,二十巴掌我还嫌轻了呢。”
王道之神色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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