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走近,脸上带着嗔怒。容姐儿见了这女子眼神飘忽,两只小手儿背在身后,努力藏起那把小弹弓。闻竹发现,容姐儿一双圆润的葡萄眼,和这名女子颇为相像。
纪宣也不再和容姐儿纠缠,站定垂首,向那位女子行礼。
“婶婶好。”
闻竹一惊,这妇人看着如此年轻,竟就是纪宣婶母姚氏夫人,容姐儿的母亲?
闻竹跟着纪宣行礼。她虽和纪宣同是小辈,面上却是外男。不知纪家规矩,怕错了礼数,头沉得低低的,行礼后依旧垂眸恭谨。
“不必多礼。听太爷说,二郎带了小友做客——想必这位便是闻公子了,”姚夫人向他们一笑,如春风般熨帖。
姚夫人细致,看闻竹额上红痕未消,和容姐手里藏不住的小弓,心中了然。
“不像话,偷跑出来不说,竟还伤了客,”夫人不用仆妇侍女,亲自从容姐手里拿下弹弓,“给你闻大哥哥道歉!”
容姐儿抽抽搭搭,马上就要落下泪来,对上母亲薄怒的双眼,不敢造次。一边哽咽,一面福礼:“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容儿错了.......”说着便泣不成声,泪水如串珠般落下。
顽童罢了,闻竹并不在意,更不想让这小祖宗记恨上她。
“夫人言重了,容姐儿和某玩闹,算不得什么,”她弓下腰,和容姐儿平视,“无妨,闻哥哥原谅容姐儿了。”
她直起身,打着圆场微笑道:“二姑娘因着误会才误伤在下。可见小小年纪便有保家之心,容姐儿心明眼亮,天性自然。容姐儿这般至真至纯,夫人教导有方,还望您勿要苛责!”
闻竹一番恭维,正说到姚夫人心里,她本也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女儿,就着台阶便下,拍着容姐儿笑:“闻小哥这般夸她,她反而要上天去了!”
容姐拉着母亲,也不再抽泣。
“好在你闻大哥哥宽宏,下次可切勿打着你二哥我的名号。不然,”纪宣有心逗弄容姐,附耳对她道,“我就告诉婶婶,叔父的汝窑花瓶——是你打碎的!”
容姐撅着小嘴,轻哼了一声,迈着短腿跑到母亲身后,去牵母亲的手。
姚夫人本是来寻女儿,身后又跟着好几名年轻女使,外客在此,也不欲久留,牵着容姐便打算离开:“我还有些庶务与你二叔商讨,二郎,好生招待好闻小哥——瞧你这副样子又攀树了?唉,越发像个孩子了。”
纪宣摸着头,咧嘴笑了笑:“打了果子,晚些便差人给婶婶、容姐儿宵姐儿送去。”
夫人轻笑,秀眉微蹙,无奈地摇头。
真拿这个侄儿没办法。她自打十八岁嫁来纪家,便随丈夫四处赴任,又带着纪宣。当年大嫂子新丧,小小的宣哥儿郁郁寡欢,可怜见儿的!那时没有宵姐儿容姐儿,纪宣虽是侄儿,她也是把他当亲儿子拉扯大的。
“发生甚么,园子里怎生如此热闹?”
在场丫鬟仆妇齐齐行礼,一白襕文士从另一方向走来,头戴白玉冠,手中一把折扇。面白短须,脸颊瘦削,眼不笑而弯。气质潇洒,有魏晋名士之风,可窥其年轻时风采。
闻竹想着,这位大概便是纪二老爷,纪方和。
纪方和携家小回京述职,到京不过十天,此时正待考课结果,尚未赋职位,这段时日在家闲居,难得清闲。
纪方和眼中只能见到一个人,直接向夫人走去。闻竹冷眼看着,二人明明没什么举动,她却觉两个人腻得要命,连带着周遭气息也变了样。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纪方和对夫人说了几句,夫人一笑,便带容姐和丫鬟仆妇离去。
“这位——便是二郎的友人罢?”
“晚辈闻竹,见过二老爷。”闻竹自报家门,“晚辈曾拜读纪公诗词,久仰公之才名,今日得见,晚辈幸甚。”
“哦?”纪方和展了折扇,轻摇了摇,多了几分探究之意,“闻小哥喜欢诗?”
谈及叔父诗词,纪宣好奇:“修之也读过吗?叔父《蝶恋花》一阙,我最喜欢了。”
“纪公诗词名扬天下,未读过的人倒少见,”闻竹一笑,又朝着纪宣说道,“不过,若说最喜欢……纪公《夔州行纪》中十篇游记,徜徉恣肆,流云行水,某曾有幸读过,喜爱非常,乃觉妙极!”
纪方和摇扇的手停了下来。
《夔州行纪》乃是他赴任夔州所写。那时他在地方辗转多年,心生蹉跎之感。意有所至,文思泉涌,抬笔便写了,十篇游记扬洒而出。是他得意之作,可惜流传不广,远不如他诗词有名。
“闻小哥真心喜欢?”珍视但名气欠缺的佳作,竟被这年轻人默默喜欢?纪方和骨子里是个纯正的文人,此时眼光闪烁,生出知音之感,对眼前这少年也多了几分青眼,“国朝年轻文士都偏爱诗词。没想到闻小哥对某的游记多几分兴趣,也算难得。”
闻竹留意纪方和神色,见他笑意宴宴,继续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纪公二者兼得。晚辈尚不能行万里路,便以读书弥补。读纪公文章,晚辈感慨良多。”
听她此语,纪宣亦感触颇深,回想起早年游历,眼中神往:“叔父确是行过万里路的人,光我跟着赴任的那些年,南南北北,河北路、两浙路、京东东路......大都走过。”
河北路?
心弦蓦然被拨动。
河北路,大名府...
元城县......
算是她最初的故乡——藏于她记忆深处却从未尘封之地。
细说来,闻竹本是大名府元城县人。幼年时生父去世后又逢饥荒,母亲于落英带着她一四岁小儿跟随大队饥民一路逃荒,才到了开封郊县祥符。其后母亲和祥符鳏夫闻卯生——也即她养父——重组家庭,又育有双生姐弟闻池闻田,此皆后话。
思及已仙去的阿娘,闻竹微微低头,掩饰自己暗淡下来的目光。
纪方和随和儒雅:“二郎随我走了很多地方。我在外多年,闲时便作些地方风土随笔,殊成正为我整理。闻公子若喜欢,可到殊成那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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