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目光流转,最终定在对面人的眼中:“是啊,二郎。”
她面无波澜,伸手去解外衫腰带。
随着对面那道锐利的目光移开,纪宣面色也随之沉下来。
他有些赌气地注视,目光随着她双手游移,却在触及她颈部线条的一刹移向了别处。
她若是个男子,自己的猜疑推测自然都成了笑话;可她若是个女子,他这般试探……会不会过分了些。
纪宣微微侧过头,面色越发阴沉。
平日不是自诩君子吗?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对了,”
沉静的声音响起,纪宣如蒙大赦,甚至有些庆幸。
漆黑的眼睛望过来,沾染上一层水雾,有些朦胧,她抬手向袖中摸索:“怎么能忘了这个——”
那张雌雄莫辨以令人恍惚的面庞骤然靠近,他就那样任由她抓住垂在身侧的手。一片冰凉的触感袭来,手心忽然多了一个物件,是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她眉眼弯弯:“今日一看到它,我就想起了你。”
拿到面前,那是一枚青色玉鹿。质感通透,宛如一泓碧水。不及半个手掌大,小巧玲珑。鹿儿姿态轻俏矫健,甚是传神。玉佩刚在她手中握过,带着不易察觉的潮湿,水汽在掌心中渐渐消散,他似乎怎么也抓不住。
“……在摊子上瞧见它——便想起那日,见你在读幽怪录里鹿儿的那篇,想着买回来给你看。”
他半晌不语,神色未明,她微微垂头,眼中似也有光芒暗了下去:
“知道你见多识广,好东西见多了。也罢——寻常之物怎能入你的眼……”
“我很喜欢。”
他温柔而坚定,脱口而出,清晰地感受胸腔中搏动的心脏。
“真的?”得到肯定的回答,她似格外欣喜,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殊成喜欢就好。”
纪宣手心攥着那枚玉鹿,望着她眼中摇曳的烛火,一时出了神。
不知何时,暴雨逐渐止息。
改变之起始,远先于五感所察。
或许,是他输了。
“公厨炖了姜汤,我去取些来。”他不顾潮湿,胡乱披上湿衣服,向门外去。
门扉打开,潮湿的冷雨扑在脸上,纪宣似如梦初醒。
“别忘了伞。”
闻竹望着少年在雨幕中越发模糊的背影,眼中喜悦之色渐渐褪去,复归一片冰冷。
……………………
太学明善堂东阁。
未到辰正,唐直讲尚未到讲堂。生员们陆续入内,或是在书案前坐定,也有三五人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闻竹被私语声吵醒,打了个哈欠,从书案撑起头颅,一眼在人群中望见了那个熟悉身影。
纪宣明显对她起了疑心,可不知怎的,雨夜之后半月有余,他再未对她进一步试探。倒沉得住气。
看着长身玉立的背影,闻竹暗自摇头。
虽按兵不动,谁知心里有无酝酿?
衣角翻飞,在他转身之前,她率先移开目光,余光瞥见他向自己这边走来。灼热的目光望过来,闻竹若无其事挑了挑眉,去翻面前的书册。
“殊成,这边!”
吕嘉惟在她附近,同样已瞧见了纪二郎,面上欣喜,向他指了指自己左侧空着的位置。
纪宣笑着颔首,穿过人群,向嘉惟那边走去。
环佩叮当声渐远,她看书看得入迷,始终不曾抬眼。
在书案前坐定,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方才一瞥而见的侧脸。嘉惟转过来同他讲话,他只看见吕嘉惟嘴巴张张合合,机械扯出一个笑容。
“哈哈哈,是不是奇了怪了……诶,殊成,你这玉佩从哪新得的?让我看看——”
吕嘉惟敏锐,见纪宣腰间多了一块造型新奇的玉佩,配上精致的络子,倒是好看。
“没什么……”
他依旧挂着从容的笑,却转过身去,把玉佩向旁边拨了拨。
他遮掩,嘉惟越发好奇,眼珠一转,斜乜着故作惊讶:“呦,怎生如此宝贝,看都不给看……谁送的?”
袖中捏着那枚冰凉的玉鹿,脑中不由自主地重映起那天夜里的场景,恍惚中,手掌中似乎感受到某种陌生温度。
“我送他的。”
未及他出言,却被熟悉的声音打断。纪宣抬头,撞入她眼中一片笑意。
闻竹跳出来承认,嘉惟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心领神会,少了八卦之心:“原来是你送的啊,我还以为——”
“嘉惟喜欢?”闻竹轻描淡地打断,“改天也送你一个就是了。”
“真——”
“不行。”
纪宣嘉惟几乎同时出声,闻竹脸上闪过错愕,随即玩味地看着两人,目光最终停在纪宣身上:
“怎么了,殊成?”
“我是说,”察觉到失态,纪宣心中懊恼,勉强维持着笑意,“本是我们之间玩笑,怎能让你承受,要送……”
她只静静看着他,纪宣却觉自己笑容越发僵硬:“要送也是我来送。”
“好。”
她撂下一个字,极为自然转过身去。
纪宣笑意彻底僵在脸上。
空气如同凝结了一般。吕嘉惟方觉察出异样,向纪宣脸上瞥去,见他一向从容的面色攀上几丝裂痕。
他想来行止得当,平和温雅,嘉惟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越发觉得惊奇。
究竟是怎么了?
“叮——”
未等嘉惟解惑,铃声骤然响起,讲台内私语声止息,诸生抬头,唐直讲已立于正中讲坛上。
闻竹放下书册,随着诸生起身,同向师长施礼。
唐直讲清癯庄正,天然带着十足的尊师风度,气定神闲,向讲堂内诸生环视一周,轻轻颔首。挥手招来书童,一并撤去面前的书案和坐席。
直讲久未让众人坐,诸生好奇望去,只见空荡荡的讲坛,不知其用意。
“今日吾立讲,汝等坐听即可。”
严肃而洪亮的声音在讲堂回荡,不少学子不疑有他,直接往席子坐去,另有一部分生员面面相觑,不肯就座。
僵持中,一前排生员向直讲揖道:“先生不坐,弟子们岂敢安坐?”
此语一发,引得有些已就座的生员又踌躇起来,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闻竹恰是那批安坐的学子之一,抬眼望向那讲话学子的背影,微微扬了扬眉。
“请先生坐。”越来越多的生员复从座位上站起身,唐直讲面色严肃,好一番重申,诸生方全部就座。
唐直讲走下讲坛,向方才那名不肯就座的生员道:“方才,汝为何不就座。”
生员沉默片刻,朗声答道:
“‘学莫重于尊师’,授业的是师傅,听讲的是学生,尊师重道乃先人之教。师立而学生坐,学生心中惶恐。”
部分生员随其颔首,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唐直讲不予置评,抬手捋须,又将话锋一转:
“于明善堂授业如此,但若是在迩英殿呢?”
一瞬间,闻竹了然于胸,大抵清楚了唐直讲的用意。
迩英殿乃国朝经筵之所。所谓经筵,即御前讲席,给天子授课。讲经者,既是师又是臣,而天子,既是学生又是君王。因着身份的异位,在礼仪上,侍讲者坐讲还是立讲便需考议。
何者为大?尊师还是尊君?道统先还是治统先……
闻竹蹙起眉头,静静沉思。
……………………
半个时辰后,三人如往常一般,一同出了明善堂。
吕嘉惟在中间走着,闻竹一路默然,不知想着什么事。纪宣亦是一言不发,空空看着前路。
三人之中,吕嘉惟快要抓狂。上课之前,一股莫名的尴尬气氛便笼罩在他们之间。他忍受不住,率先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你们听说了吗?今日唐先生讲的那些……”
纪宣轻轻颔首,他在家中曾听父亲提及朝堂近状,已猜到嘉惟要说什么。
闻竹从沉思中抽离,心中疑惑,忙催嘉惟说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