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堂位于定国侯府后院僻静处,是母亲开始修行天机道道法后,才特意建起的。内里清净幽雅,庵堂前还种满青松古柏。裴誉拨开翠绿枝叶,往里走去。
庵堂里只燃了一盏青莹莹的油灯,龛内供奉着天机道的神宗,神宗慈眉善目,左掌心托着莲花,怜悯地俯视众生。母亲便坐在那神宗下头,日复一日修行道法,似是对世间都一切漠不关心。
裴誉坐下,默默无语。裴夫人仍是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看也不看他一眼:“何事前来?”
“无事,只是来看看母亲。”龛前燃着的熏香,氤氲着一股暖人的甜味,裴誉顿觉反胃,眉头皱得更紧了,“此处滞闷,母亲可多随我出外走走,踏青远游,心情亦会开朗些。”
“你说的什么话!”裴夫人猛然厉声道,“道法万千,变化无常,我之领悟尚不及万一,自是要潜心修行。”
裴誉不愿与她起冲突,他俯身跪下,低低回道:“请母亲恕我失言。”
裴夫人喜怒无常,如今又平静下来:“你冒犯的是神宗,应求神宗恕罪才对。”她低眉敛目,“你下去吧。若无要紧的事,以后少来此处,免得亵渎了神灵。”
裴誉听贴身伺候母亲的婢女说,若母亲有一天悟道了,便可飞升仙境,与夫君,也就是死去的定国侯再度重逢。她非逼迫自己留在永安不再出征,也是怕自己再度身陷险境,若有一日再见到父亲无法交代。
他不愿惹母亲不快,便再度深深地俯下身,向那神宗请罪,心中却冒出了别的念头:若此时此刻,他仍留在客栈,与那巧舌如簧的小子谈笑风生,也好过在此处祈求见不到摸不着的神明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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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永安城和韵茶坊,有三人坐于二楼临街处。一人飒影英姿,气度不凡;一人温雅秀气,低头酌饮;一人虽说仪表堂堂,细看眉目却带着些戾气。三人不言不语,仿佛各怀心事。
而那低头酌饮清茶的,正是成宣。她今日早早回到大理寺,满心期待裴誉带她去会会那谢二公子。
没想到晁凌带着延景从天而降,要来问问她案子查得如何,她把昨日之事讲述了一遍,晁寺正便不由分说,要让延景随着他们一同去见沈庆仪,美其名曰“磨炼磨炼”。
成宣不喜延景,觉得他小家子气,与那许如千一般,眼皮子浅,只看得到眼前种种。但晁凌亲自吩咐,她又怎好推拒,只好应下。
于是到了晌午,裴誉领着送回的拜帖来大理寺寻她时,便见到成宣和延景一人坐一旁,互不理睬。
他知道延景虽急功近利,本质却不坏,想为两人说和,无奈成宣却爱理不理。延景傲气,更是觉得成宣此人不识好歹,便气鼓鼓往茶坊走。
裴誉还想说她两句,成宣却在他耳边辩驳:“裴大人不知道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罢也气鼓鼓地走了。
结果三人到了和韵茶坊,便是上面的一副面不和心也不和的景象。
僵持了一会儿,裴誉都觉得熬不下去了,沈庆仪方才姗姗来迟。难怪杜家小姐钟情于他,果然是个翩然俊雅的英俊公子,他上前来,对数人一一行礼致歉,说是盐运司里有事情耽搁了。
成宣有心观察,见沈庆仪面容憔悴,一副颓丧之气,说话时语调哀戚,几度凝噎。
延景不忍,劝慰道:“请公子节哀。”
“沈家与杜家向来交好,我与菱月青梅竹马,小时候常常一同玩耍。结果她八、九岁的时候,在路上被拍花子的拐走卖了去,幸好她机智聪慧,想尽法子逃脱,又一路北上,再回到永安城的时候,已是十一二岁。那会儿我也将近十六七岁,杜大人心疼女儿,两家也觉得这桩婚事是天注定,便为我们订了亲。”沈庆仪忆及往事,渐渐平静下来。
成宣问出自己心中萦绕良久的疑问:“分隔数年,你们都是如何确认那便是失踪的杜小姐?”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沈庆仪顿了顿:“杜家如何相认,具体事宜我并不清楚,只听说她身上有小时候的疤痕,而且我与她交谈,绝无异常之处。加之菱月容貌未变,还是小时候那般,我怎会认不出?”
成宣再三思量,沈庆仪的说法与春桃所说相互印证,看来杜夫人确实是有不说出女儿失踪之事的缘由。
延景很是嫌弃她中途打断:“沈二公子,你继续说。”
“盐运司公务繁多,我们近半年虽见得少了,感情却还如同过去一般,而且我们马上要成亲了,怎会……怎会这样?”
一直不声不响的裴誉突然问道:“四日前的晚上,沈二公子是否曾约过杜小姐外出见面?”
“五日前……没有,那夜我独自一人在房内处理公事。府中小厮俱可为我作证。”他无奈苦笑,“你们怀疑是我?”
延景讪讪道:“三法司办事,例行公事罢了。”
“菱月是未出阁的小姐,养在深闺中,而且性子和善,平素从不与人纷争,缘何会惹来杀身之祸?此事……”
成宣又打断他:“你说你们感情深厚,你可知半月前杜菱月发生了什么事?”
沈庆仪不防,被她问得张皇。若说自己不知,又验证了两人感情不如以前深;若说知道,自己也确实不知……他叹息:“我的确不知。自我进入盐运司后,仿佛千钧重担,怕哪天一个不慎,平白毁了父亲名声,对菱月关顾自然也少了。最近数次见面,俱是饮茶看戏,赏花踏青,并未发现她有异常之处。”
见问不出别的消息了,延景自告奋勇要送走沈庆仪,留下裴成二人。待他回来,成宣努努下巴,吩咐他先担任文书:“我们说,你记下重点。”
延景气结,奈何自己位卑,不敢不从,便去找店小二要来笔墨。
成宣两指在茶桌上轻轻叩动:“昨日,曹越他们查到线索了吗?”
“曹越说,杜夫人在女儿失踪后两天,不是去道观里吃斋念经,就是私下去请娘家人为她寻找女儿,行迹并无可疑。女儿失踪当夜,她出外赴宴,到深夜才归,宴席上皆有人证。”裴誉倚着栏杆,双手抱在胸前,姿态一派闲适。
延景脑门都是汗,他一刻不停地记录,却根本跟不上裴誉的语速。
“那春桃呢?巡夜的下人怎么说?”成宣思及那哭哭啼啼的小丫鬟,心中仍怀着歉意。
“也无嫌疑,她的确在门外守了一夜。至于后院的通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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