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跪在其身旁不远处的李斯身形一个抖动。抬手，摸了摸脸，有从胡亥身上喷出的血，溅到他的耳侧，顺着他的耳落在地面。
他脑中一片空白，指尖颤抖，身体下意识的跪得更低。耳边回荡的，是胡亥不解的痛呼。
“为什么，阿父，为什么......”
他眼角的余光下，被绑住的胡亥满地打滚，艰难地挪动身躯。似是要将嬴政的衣角触碰，获取那么一丝一毫的解释与怜悯。
血，好多血。有殷红的血液顺着嬴政的剑锋落下。小小年纪却心思阴狠如胡亥，本应当是对此感到激动，感到欢喜和愉悦的。
如果那血不是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自于他的话。
作为大秦皇帝陛下的幼子，他自诩生来尊贵。平生所乐意见的，莫过于那些弱小可怜动物的挣扎。莫过于声声凄厉的哀嚎，从它们口中被发出。淋漓的鲜血，自它们的皮肉间涌现。
不，不仅仅是猫，是狗，是蚂蚁。是那些弱小的动物。还有......人。
年幼的，年长的，年老的，甚至是血脉至亲。在他的眼中，和那些被他豢养然后虐杀的猫猫狗狗，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他隐藏得很好。又或者说，他并不认为那是错，又何曾有过心虚，有过暴露？遑论还有一个暗地里将宝压在了他身上的赵高，对他的行为做出遮掩。
人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天真、懵懂，虽然并不聪明，却极好掌控的十八公子而已。
可是当赵高叫嬴政亲手诛杀一切再无法遮掩，当有关于胡亥、有关于大秦的未来被江黎吐出。当奉命调查的锐士，将胡亥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呈上。
嬴政方才恍然，原来，一切竟是早有预兆的啊。
“是朕小瞧了你。”
小瞧了他这幼子的野心，更小瞧了胡亥的愚蠢与残忍。
胡亥艰难抬起的，仰望向君父的目光之下。嬴政开口，却并没有对胡亥的不解与疑惑，做出回答。他仿佛是随口一言，又好似是在做出感慨。
感慨他自诩将一切尽在掌握，到头来，却不知晓他的身边，居然藏了这么个玩意儿。
他本以为，他的这个幼子仅仅只是懵懂愚昧，尚未曾开智，尚未曾长大而已。又哪里晓得，这竟是个心性残忍、情感淡薄的天生恶种。
他想，他终究是过于傲慢，过于失察了。
但无所谓。嬴政指尖，锐士呈上的记载了胡亥虐杀动物，甚至凌虐宫人、内侍的记载落地。嬴政开口，对那痛苦哀叫，满面不解的胡亥做出宣判道：
“十八公子胡亥，罪在谋逆，给朕带下去，千刀万剐。”
他原本是要亲手将这孽畜了结的，可是当他手中长剑挥出，将要使胡亥身首分离时，他却又改变了想法。
如果神女口中的未来是真，那么这样的死法对胡亥而言，未免过于优待。如果神女口中的未来不是真......
那样惨烈的结局啊，到底是真是假，他的心中难道就没有判断吗？
所以他手中的长剑稍偏，不过是削去了胡亥的半边耳朵。然后将手中长剑斜斜指向胡亥，做出处置。
他目光冷然，却又带了几分阴鸷与狠厉。他说，“给朕堵了他的嘴，在刑罚未完成之前，注意别让他自尽，别让他死了。”
伴随了他话音落下的，是胡亥被堵住嘴带走不提。李斯抖如筛糠目光惊骇，面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是嬴政缓缓走到他的近前，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对他道：
“李卿啊李卿，朕本该杀了你的。但——”
嬴政手中染血的长剑提起，缓缓指向李斯。他的语音停顿，眸光冷然。在这听不出任何波澜的声音里，他似乎在权衡，又好似在计量得失。
然而最终的最终，他不过是拂袖，转身，以雪亮的剑光将李斯头顶的官帽卸了。收剑回鞘，没有任何表情道：
“朕给你的一切，朕会尽数收回。丞相李斯，从即日起，便死了吧。”
死在这场因江黎的降临与嬴政的死而复生，而消抿于无形的政变里。也算是全了他们之间，这段面目全非的君臣情谊。全了李斯的长子李由，在神女所讲述的未来里，为帝国流尽的最后一滴血。
可是他的眉眼冷漠且薄凉，唇角抿紧，指尖无意识的摩挲过腰间剑柄。纵使一杀再杀，内心里的杀机，却又分明是尚未曾全然消逝的。
只不过他足够冷静，足够克制。唇角掀起，却不知是对李斯与江黎，还是他自己道：
“朕知道，很多人都在等着、看着朕和朕的天下何日亡。既然如此，那么，便一起来看看吧。”
他的身影，在半明半暗的烛火间，似有几分诡谲，更有几分孤寂与伤感。然而这样的情绪不过是一瞬，等到再望过去时，李斯也好，江黎也罢，看到的却又是那个强大且无所畏惧的帝王。
他转头，开口，对江黎认认真真道：
“夜深了，还请神女前去休息，明日朕设宴款待如何？”
啊，我吗？
一度沉迷于午夜翻车团的江黎点头又摇头，打了个哈欠，看一眼明显还有事情要安排的嬴政，以及侥幸捡回一条命来的李斯。仙气飘飘，啊，不是，蹦蹦跳跳的跟着内侍离去。
不知怎么，在那某一瞬间里，她的脑海中闪过的，是一处经典的雷文片段。
“凄然，是诸葛亮给自己的新名字。象征着他和刘备被毁灭的爱情。我要变得狠毒，冷血。这是诸葛亮此时所想的。他害怕自己失去刘备，即使已经失去......”
可怕，简直太可怕了。
江黎抖了抖身子，试图将这不着边际的想法驱逐。并不知晓在她身后，李斯再拜俯首，对皇帝陛下的网开一面表示感激的同时，为自己选定的新名字，就是李其。
“昨日的大秦丞相李斯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皇帝陛下身边的不知名人士，李其。”
“字凄然吗？”
第二日，当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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