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总舵,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漕帮帮主赵筑的五十大寿,是淮州地界一等一的盛事。府邸内外人流如织,贺寿之声不绝于耳。
赵筑今日难得精神矍铄,一身暗红万字纹寿字袍,端坐主位,接受着众人的拜贺。长子赵铭穿梭于宾客之间,代父应酬。
而赵衾,他今日一袭银线滚边墨绿锦袍,玉冠束发,罕见地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之气。而他身边,也始终伴着一道清丽的身影。
苏晚一身水蓝色流云广袖长裙,发髻高绾,耳畔垂下两粒小巧的珍珠,衬得她脖颈修长,肤光胜雪。她妆容清淡,眉目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站在光彩照人的赵衾身边,非但不显逊色,反而有种奇特的和谐。
两人并肩而行,赵衾时不时侧首与苏晚低语,唇角含笑;苏晚则微微颔首,偶尔浅笑回应,俨然已是赵家二公子未来女主人模样。
许多人都在私下议论,看来这桩婚事,已是铁板钉钉,只待良辰吉日了。
寿宴正酣,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舞姬歌女献艺助兴,气氛热烈。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是仆从提高的唱喏声:
“钦差大臣、靖安侯到——贺赵帮主寿诞!”
喧闹的宴厅瞬间静了几分。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近日在淮州掀起波澜的钦差大人,竟会亲自前来贺寿。
只见李既白一身缟羽色常服,身形挺拔,在墨痕的陪同下,缓步而入。他手中捧着一个礼盒,神色平静无波。
赵筑眼中闪过意外,但很快起身,笑容满面地迎上:“李侯爷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快请上座!”
“赵帮主客气,今日寿诞,本官特来道贺,略备薄礼,祝帮主福寿安康。”
他的到来,无疑给这场寿宴增添了一层别样的意味。众人心思各异,猜测着这位钦差此时现身,是意味着漕运案已有定论,还是另有所图?
赵衾在看到李既白的那刻眼神微凝,他轻轻握了握身侧苏晚的手,低声道:“晚晚,看来李大人今日,是来‘贺寿’的。”
苏晚垂下眼睫,掩去情绪,只是任由赵衾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李既白被引至贵宾席落座,与淮州知府等人同席。他神色自若,与旁人应酬交谈。
他今日来,确实是为了做个了断。
过去几日,他几乎不眠不休,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终于拿到了几份关键的证据。虽然还不足以彻底扳倒谢家,但足以坐实当年漕运与盐政部分官员勾结贪墨,以及与谢家利益输送的几桩旧案。
他打算在寿宴后,便以此为由,正式结束在淮州的督察,回京复命。届时,这些证据将直呈御前,足以撼动谢家在江南的部分根基,也能为父母和姨母翻案。
来贺寿,是礼节,也是他给漕帮和谢家最后的一点面子。
宴至中途,气氛愈加热烈。赵筑显然对赵衾近日的表现颇为满意,在多喝了几杯寿酒后,红光满面地拉着赵衾,向几位重要的客人引荐,话语间不乏对次子的夸赞。
赵衾应对得体,风度翩翩。在一次向某位盐商敬酒时,他恰好站在离苏晚极近的位置。
那人借着酒意,打趣道:“赵二爷,苏管事,你们这杯喜酒,我们可是等得脖子都长了!”
旁边的人也大笑着举杯,“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赵帮主,您可是双喜临门啊!”众人纷纷附和。
赵衾笑容满面,揽着苏晚的肩膀,将她更近地带到自己身侧,朗声道:“诸位美意,赵某与晚晚心领了!待此间诸事稍定,定请诸位痛饮!”
他话音未落,许是酒意上涌,许是气氛使然,更或许是那连日来滋生的异样情愫作祟。在众人起哄的笑声中,他忽然侧过身,在苏晚猝不及防之际,俯身,极快又极轻柔地在她白皙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吻。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晚完全没料到赵衾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此举动。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硬,脑中一片空白。脸颊上那一点温热柔软的触感,像火苗一样灼烫。
而周围,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善意哄笑和起哄声。
“赵二公子好福气!”
“苏管事好生娇羞!”
“看来喜酒不远了!”
在所有人的注目和哄笑声中,苏晚迅速反应过来。她不能推开,不能表现出过多的抗拒。
于是,在极短的僵滞后,她迅速低下头,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起两抹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被亲过的脸颊,那姿态,惊愕又羞涩,还有不知所措的娇柔,将一个既羞且喜的女子神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二爷!”她轻嗔一声,声音低若蚊蚋,带着颤音,更添无限风情。
这一声“娇嗔”和那不胜娇羞的模样,彻底点燃了现场的气氛。众人笑声更响,祝福声此起彼伏。
赵衾看着她这从未展露过的羞怯模样,眼中闪过惊艳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觉察的悸动。他笑着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对众人道:“诸位见笑,赵某情难自禁!”
而这一切,都清晰无比地落入了不远处席间的李既白眼中。
就在赵衾俯身亲吻苏晚侧脸的那一刹那,李既白手中的酒杯,“啪”一声轻响,杯壁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酒液微微晃出,浸湿了他的指尖,冰凉刺骨。
他看着她迅速低下头,看着她脸颊飞红,看着她抬手轻触,听着她那一句娇柔含羞的“二爷”……
他曾以为,她与赵衾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互相利用。
可眼前,那亲昵,那羞赧,那众人眼中理所当然的般配……像一记最沉重的耳光,狠狠扇醒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
她或许,是真的……愿意的。
一股尖锐的痛意猛地从心脏炸开,比新婚夜那支金簪刺入时,还要疼上百倍千倍。他眼前阵阵发黑,周遭的声响刹那间都成了模糊的虚影,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遥远得不真切。
他仍贪婪地凝望着她低垂的侧脸,那抹嫣红像淬了毒的朱砂,狠狠剜着他的眼。
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漫出眼眶,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重重砸在面前的乌木桌案上,洇开一小片深褐的渍痕,快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墨痕站在他身后,看着侯爷惨白到透明的脸色和那不断滚落的泪水,心猛地揪紧,却不敢上前,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挡住可能投来的视线。
满座宾客还在举杯打趣,都道赵二爷与苏姑娘是天造地设的璧人,盼着早日喝到喜酒。无人留意到角落里,那位素来冷面的钦差大人,正独自捱着一场无声的凌迟。
暮春的风裹着秦淮河的湿意,卷过乌衣巷的飞檐,又拂过桃叶渡的画舫,将苏晚和赵衾好事将近的消息,吹进了大街小巷。
连平日里最不关心坊间传闻的漕运码头力夫,都能咂着嘴说上一句“苏家娘子好福气,能攀上赵大人这等高枝”,唯有方铭岂,听着仆从在书房外低声复述这些闲话时,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的力道重得几乎要将其捏碎。
他在谢家摸爬滚打十余年,从一个依附妻族的落魄秀才,熬到能在谢家商行说上话的管事,靠的从来不是安分守己。那日苏晚误闯谢家暗仓,旁人只当是商户家眷的无心之失,他却一眼瞧出那绝不是普通商贾之女该有的模样。
可这疑虑,终究抵不过心头那点偏执的妄念。
他总想起初见苏晚时的模样,素衣素裙,眉眼间有七分像早逝的表妹婉娘。当年他娶谢家女,是为了谢家的权势,嘴上说着“此生只认婉娘为妻,绝不与你生半分情谊”,却又日日对着谢家正妻摆脸色,一面享受着妻族带来的便利,一面用冷暴力磋磨着那个温顺的女子。
这份既要又要的扭曲心思,如今全转嫁到了苏晚身上。他既想将这张酷似婉娘的脸攥在手里,又贪恋拿捏她秘密的快感,一想到能让这位即将嫁给赵衾的“准夫人”,沾上与自己有关的污名,他便觉一股隐秘的兴奋从心底窜起。
三日后,苏晚正在账房核对漕运货单,门外的小厮忽然送来一封封口潦草的信。她捏着那枚带着劣质熏香的信封,指尖刚触到封口,便觉内里硌着硬物。
拆开一看,信笺上的字迹油腻又轻佻,无非是邀她去“烟雨楼”一叙,说有谢家私贩禁运物资的证据相赠。而信纸夹层里,竟真的掉出半张泛黄的货单,上面的朱砂印记,正是谢家商行独有的戳记,且货物品名一栏,赫然写着“硝石”二字。
谢家私通北狄,倒卖军械的事,苏晚追查了两月,如今方铭岂主动送上门,这一趟,她必须去。她从隔层摸出那柄藏了许久的短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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