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鸾山距凉州城有好一段距离,今日必是不可能赶到的,暮色四合之时,一行人来到附近的镇子投宿。
镇子规模不大,并无客栈之类的设施,一行人遂找了几户相邻的农家借宿。他们未表明身份,但农户一家依旧十分热情,无奈房间数量有限,不可能一人一间,得知燕景云和卫蓁二人是夫妻后,顺理成章地给二人腾出了一间房。
大婶的笑容真挚无比,行为又极尽妥帖,卫蓁不好意思提出再要一间房的要求,奇怪的是,燕景云知道这个安排后,竟也默认下了,大概也是不好意思多麻烦人家吧。
用过晚饭,卫蓁以消食为名义在外面溜达,迟迟不肯回屋。
从村头走到村尾,被家家户户的烟火气包围,若非顶着冷风,倒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转了一圈,又回到借宿的农户家门口,踏进小院,不经意一瞥,恰好与黑暗中一双豆大的眼睛对上,那是农户家的鸡圈,一排鸡老老实实地窝在干草上,唯有这只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四目相对,她的脑中瞬间想起一道菜——叫花鸡。刚好,这个环境也很适合这道菜。
不过,想抓鸡还得主人家同意才是。卫蓁当即去找了大婶,大婶正在厨房收拾,听闻她要买只鸡,放下手里刷到一半的碟子,到院子里选了一只小公鸡,拔毛去头尾,内脏清理过后交给了卫蓁。
“夫人,真不用我帮你做?”大婶刷着碟子,时不时就望这边瞅,实在是卫蓁这打扮看着就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模样,围着灶台的样子真真让人不放心。
那细瘦的手腕拎得动刀吗,还有那灶火,她会点吗……
“谢谢婶子,我可以的。”说话间,她已将蒜、盐、花椒碎等佐料均匀地涂到了处理好的鸡身上。
“要不我帮你把火点上先,你准备怎么做啊?”
“不麻烦了,我等会儿要拿到外面烤。”
外面烤?
大婶被这回答弄得一头雾水,但又不好多问。再三确认卫蓁是真的不需要帮助后,她忙完就回屋了,走时不忘热心地交代卫蓁,东西用完放在那儿就行,自己明早收拾。
白生生的鸡被重重佐料包裹,表皮已微微泛黄,透着点点光泽,但还需腌制一会儿,趁这段时间,卫蓁刚好可以去找土和泥。
才出院子就见门口左右两边站的护卫,跟俩门神似的板着脸。散步回来时人还没在,应是才安排的。
思及和泥不难,自己又还要准备一些配菜,就直接把这事交给了其中一人,她则去了马车停放的地方。
早上出门的时候,绿荷给她备了几碟点心,其中有两盘是用荷叶铺底做装饰的,现下刚好拿来用。
取了荷叶回到厨房,就该准备往鸡肚子里塞的配菜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菜,大婶都给她取出摆在案上了。她取了些干蘑菇、栗子、笋、和茭白洗净后切丁。
棕的、绿的、白的……几种颜色各不相同的食物丁混杂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之后,再用盐水把荷叶浸泡一会儿,放置备用。
经过充分腌制的鸡还未曾烤制,表面已渡上一层金色,然后用五颜六色的食物丁装满鸡肚子,直到干瘪的鸡腹鼓起,再用荷叶将其牢牢裹住,棉线扎紧。
黄泥也已备好送来,那护卫看着卫蓁手里的荷叶包裹,又看看自己刚送来的一盆黄泥,实在不明白这两样东西是如何扯上关系的,这边还没想明白,那边就听见卫蓁让他在外面搭个火堆。顿时,他更迷惑了。
给手里绿色的荷叶涂上一层厚厚的黄泥外衣,至此,只剩下烤的过程了。
火堆生好后就退回门口继续值守的护卫,和身边的同伴一起,眼见着夫人手捧一团泥土出了小院,往火堆走去。两人对视一眼,便立刻上前帮忙。
这等污物,怎能劳烦夫人亲自来拿。
没等那泥团到他们手里,夫人就将其投入火中,两人又悻悻地退了回去。
但他们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点燃了,人还在门前值守,心已经飘到了夫人那边。
时间一晃,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两人就望着不远处卫蓁。
橘色的火焰在跳动中映红了她半边脸,她手持细木条,时不时在火堆中戳两下,亦或是给泥团翻翻身。
不久之前,她还被别人家的烟火气裹挟,如今,她是人间烟火本身。
燕景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用过饭他就去了隔壁的院子,与几个下属有事交代。事情方才谈完,没想到他刚出院落,就看见了卫蓁。
算着时间差不多,卫蓁用木棍一点一点地将泥团移了出来,借着火光观察表面的泥壳。
“本侯原以为公主在这边生火玩,想不到是在玩泥巴。”
这漫不经心又略带嘲弄的语调,卫蓁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昨天刚谈妥合作,好不容易能正常交流了,怎么又怪里怪气的。
不过,她已经不憷他了。
“要不我怎会对制瓷一道如此有心得呢。”卫蓁抬头,对着燕景云盈盈一笑,“像侯爷这样高贵到天上的人,定是从不玩这些的吧。”
这回轮到燕景云说不出话了,被人反驳他倒不生气,只是像又多认识了她几分。
怼了他两句,卫蓁心情大好,拿起手边石头一把将黄泥壳破开,荷叶尚未揭去,已有香气溢出,是熟透了的样子。然后用土熄灭了旁边的火堆,直到星星点点的红光彻底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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