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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裴洹番外(四)

小说:

嫣飞光不度,鱼跃水成文

作者:

舒玉景

分类:

古典言情

“裴哥哥,你怎么又这样看着我?”小孟涣咬了一口紫灵糕,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裴洹道。

裴洹收回视线,拿了块紫灵糕,继续翻书:“我就随便看看。”

如今距上次遇到那黑雾人已过去一年,这一年,孟涣身上的气运已经恢复如初,金光也不曾再出现,像是如高仞所说,应该再也不会有了。

而黑雾人造成的影响,除了金光消失这件事,还有一件:孟夫人醒来后,就有些不清醒了。

心性如孩童般,不太认人,尤其是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裴洹亲眼看着小涣从曾经的开朗活泼变得越来越沉默。

对于其他人来说,孟夫人不是突然这样的,她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多年,他们的记忆天衣无缝。

只有裴洹和孟涣还记得。

但是小涣的年纪还很小,裴洹想,或许小涣渐渐长大,他也会渐渐忘记娘亲曾经对他很好,会抱他,对他笑,最后只记得,他的母亲看不见他。

裴洹来孟府来得更加频繁。

他经常坐在孟涣身边看书。高仞拿给他的书其实是几本泛黄老旧的记事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历任执法者对气运、对天道,还有对“法”的见解。

先人记下的想法旁有后人觉得不周全或者认为不正确的批注,后人批注后还有更后人的批注。

气运究竟是如何分配的,运眼是如何出现的,执法者又是为何而存在,这些问题,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裴洹看了几页书,也不知道该信谁的观点,越看越迷糊。

这书哪里是在为他解答问题,分明是给他创造问题。

后来实在忍不住,去问高仞:“这书上的说法都不一样,哪种是对的?”

高仞轻描淡写道:“那个让你更相信的说法,就当它是对的。”

这话说得不怎么靠谱。裴洹噎了一下:“什么叫‘当它是对的’,难道是至今没有确定说法吗?”

高仞平静地喝了口茶:“确实如此。”

那之后,裴洹看书时总在“这个好像挺可信的”和“万一是错的呢”两种状态中切换,十分痛苦。

这也就罢了,还有一点……执法者前辈们应该练练字。

有些字写的,连蒙带猜才能看个大概。

裴洹叹一口气,靠着椅背,感觉到一丝疲惫:“小涣,我感觉看不懂字了。”

他现在一闭上眼睛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字,头晕。

做执法者,怎么能这么难。

孟涣看他,默了默,提出建议:“裴哥哥,你看看正常字的书吧,我家里有很多,可以借给你。”

裴洹每次来都带着他那些破旧的怪书,孟涣当然好奇瞧过,上面字写得乱七八糟的,许多都看不懂,他也是挺佩服裴哥哥,能每天都盯着鬼画符看。

裴洹还哄他:“你年纪小,不认识多少字呢,所以看不懂。”

瞎说。他认识可多字了,明明是裴哥哥的书有问题,还不承认。

现在好了吧,孟涣心想,裴哥哥自己也看不懂字了。

当然,孟涣从小就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他是不会在这时候嘲笑裴洹的。

裴洹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小涣心里已经是个什么形象了,他只是单纯想聊聊天放空脑子:“小涣,你要是读书读不懂,会怎么办?”

孟涣:“那我就读我读得懂的书。”

“……”很有道理。裴洹无言半晌:“你这样不行!小涣,我们要迎难而上才对呀。假如你看见一个问题,有好多好多人回答,他们说的都有可能是对的,你会怎么找出真正对的那个呀?”

孟涣:“那我就问夫子,”说着他话音顿了顿,认真道:“不过裴哥哥,夫子应该也看不懂你的书。”

裴洹听了前一句,自动忽略后一句:“可是夫子也不知道哪个对。”

孟涣撑着头,夫子都不懂,这可难到他了,他想了想,拿起一块糕点继续吃:“不能都是对的吗?”

裴洹回忆了一下那些关于天道的说法,有的说天道赐下气运,气运影响命格;有的说天道决定命格,命格聚集气运;当然也有说命格和气运都是天道决定的。

这些说法,要是都对……显然不对。

“不能,”裴洹肯定道。

孟涣将糕点咽下去,天真道:“那我就自己想。”

裴洹眉毛挑起:“就是想不出来谁说的对呀。”

孟涣摇着脑袋:“不想谁说的对,我想问题,我自己回答。”

裴洹睁大眼睛,他身子往前倾,豁然开朗:“小涣太聪明了!”

*

才回到府,裴洹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

他那刚出世几个月的小弟又在哭了。

府中的僮仆手忙脚乱,裴洹跟着过去,一眼看见他娘抱着孩子,不知所措地哄。

“澜儿怎么又哭了呀?是不是饿了……”

裴洹看了好一会儿,无人注意到他,他转身,出了房门。

没走几步,裴老爷像是听了传话,急匆匆而来,正跟裴洹碰上。

他顿住脚步:“你做什么去?”

裴洹:“我出去一趟。”

裴老爷皱眉:“没听见你弟弟在哭?怎么不知道陪着……我看你这一年读书读得还算专心,还当你懂事了……”

裴洹对自己爹的训斥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可今日不知怎么,听见裴老爷那句“读书读得专心”,忽然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低声自语:“您连我在读什么书都不知道。”

他爹但凡看过一眼他看的书,都不会说他是专心读书,只会说他又在不务正业。

“澜儿怎么还哭呢?”屋里头的声音传出:“老爷还没到吗?”

裴老爷听得这一句,连忙大声回应:“到了到了!”他着急地越过裴洹,又转头:“你刚才说什么?”

裴洹摇头:“没有,您快进去吧。娘在催了。”

裴老爷看他两眼,进了屋。

人走了,裴洹怔怔定在原地,片刻后,他从袖子里掏出破旧的书,翻了一页。

书上的字迹凌乱无章,盯着看了一会儿,他道:“连小涣都知道,我在看鬼画符。”

屋内的哭声终于停了,里头一片其乐融融。这欢乐声传出屋外,却仿佛将裴洹隔绝,留他一人在冷风中。

……不是,怎么莫名其妙还伤感起来了?

裴洹回过神,甩了甩脑袋,将这些跟裴大侠的气质不适配的情绪通通抛到脑后去。

现在应该顺着从小涣那里获得的灵感,去找高仞。

裴洹到明光寺时,高仞和了明大师在对弈,林弧在旁边。

林弧也是京城执法者,刚到弱冠之年,据他所说,他是五六年前认识的高仞,跟着他成为了执法者,今年才开始在京城中处理些小问题。

见到裴洹,林弧微笑:“小师弟来了。”

是的,林弧称呼裴洹为“小师弟”,这个称呼,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喊上了。

裴洹初次听见这个称呼时觉得奇怪,高仞并不收徒,当然林弧也不是他的徒弟。

那么林弧唤他这声“小师弟”中的“师”是谁?

裴洹把疑惑问出口,林弧当时愣了一下,笑了:“我只是觉得以师兄弟相称,比较有那种江湖组织的气质。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在闯荡江湖,有大侠风范。”

嗯,裴洹当场将他引为知己。

这以后,两人就在高仞面前开始“师兄”、“小师弟”地互相称呼起来。

高仞没有对此事作出评价,并打消了这两人想把他也拉入门派的念头。

回到正题。

裴洹跟林弧打了个招呼,视线落在高仞身上。

高仞拈着棋子,头都没抬:“又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吧。”

裴洹知道,高仞习惯了自己看书时一有疑惑就来问,可惜,他今天不是来问问题的。

裴洹深吸一口气,直接道:“请你教我‘法’,我想成为真正的执法者。”

他话刚出口,就感受到了林弧愕然的目光。

接着,了明大师那双仿佛总是看透一切的眼睛也望向他。

而高仞不动声色:“书都看明白了?”

裴洹:“没有。”

高仞抬眼。

“我觉得没有意义,”裴洹将内心想法直接说出来:“既然不知道书上的东西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应该自己去探索,而不是猜它是真,赌它是假。”

“书上那么多批注,说明有许多前辈,都是在亲身经历之后,得到自己确定的答案。”

这一段话,是裴洹在过来的路上想的,他很满意,感觉应该没有理由被拒绝。

林弧眼中有触动,了明大师神色慈祥。

裴洹想:肯定十拿九稳……八稳……七稳……六……

高仞沉默时间越长,裴洹心里的把握就降得越多。

终于,等他默念到“一稳”时,高仞开口:“再等几年。”

裴洹怔住:“可是我已经不需要看书了。”

为什么还要等?

高仞:“不看书,那就在家里多陪陪爹娘。”

裴洹嘟囔:“爹娘有裴澜了,不需要我陪……”他张了张口,还想再劝他试试。

结果衣袖被林弧扯了一下,看过去,林弧给他使了个眼色。

从屋里出来,裴洹先说:“师兄,你帮我说说话好不好?我不明白高仞为什么要我等。”

林弧摇头:“我可劝不了高仞,”瞧见裴洹失望的神色,他又道:“但是我可以教你学‘法’。”

裴洹眼睛亮了:“真的吗?”

林弧道:“我也不知道高仞为什么总说等几年,当年我想学‘法’时,他就是跟我说不用心急,再等几年。现在跟你也这么说。”

“我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年纪不到不能学呢。可上次我离京去了河宜,遇上那儿的执法者才知道,他们学法根本没有要求年纪。”

林弧叹了口气:“我不明白高仞在想什么,反正小师弟你刚才说的话,我觉得特别对,要自己探索!你想学,我教你。”

“不过要提醒你,我没高仞那么厉害,最多就教你一点简单的。”

“没问题,”裴洹高兴道:“就学点简单的。”

*

高仞说“再等等”,这一等就是三年。

这三年,裴洹跟着林弧,解决过许多气运失衡的事,抓住过几位掠取者,裴洹对执法者身负的责任,越来越了解。

终于,高仞开始教裴洹“法”。

跟着林弧这三年,裴洹对“法”的认知也清晰起来。

每一位拥有运眼的人天生就有转移他人气运的能力,转移气运违背天道规则,故而执法者们需要修“法”来为他们违背规则求一个准许。

修“法”越强,在天道规则中可钻的空子越大,维系气运平衡的能力越强,同样的,破坏气运平衡的能力也越强。

看明白这一点,裴洹终于知道第一次见面,高仞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修法到最后,执法者和掠取者真的只是一念之差。

裴洹学“法”悟性极高,学得很快,纵是有林弧教的基础,这速度也还是夸张了。

林弧面色复杂:“小师弟……不愧是气运子。”

裴洹学了一个月,自我感觉很不错:“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去抓掠取者了?”

高仞:“好高骛远不可取。”

好吧,裴洹收了心思,继续认真学。

春去秋来,裴洹长高了一寸,修的法更是突飞猛进。

他待在府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不翻墙去孟府里。

他整日穿梭于京城之中,观察有没有出现气运失衡——高仞有事离开京城,让他好好看着。

高仞刚离开时,很快就有几位掠取者闻讯而来,被整日在京城里晃荡的裴洹抓住处理过后,他们就又消停下来。

大的不好对付,小的怎么也这么麻烦……

京城一片祥和,裴洹沾沾自喜。

不愧是他裴大侠。

可惜他这保护京城的大侠没当几天,就被强迫回府给裴澜过生辰。

回就回吧,裴洹想,确实好久没陪娘吃过饭了。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裴洹坐在桌旁,正对面坐着的是他娘和他爹,他们哄着裴澜吃饭:这个是澜儿爱吃的,那个也是……

裴洹安静地夹菜吃饭,想着一会儿吃完,就该去梭巡有没有哪里出现气运失衡。

正想着,他忽然心头一紧,接着便听见外头响起一声闷雷。

出事了。

裴洹猛地站起。

惊动了对面的裴老爷和裴夫人。

“洹儿,怎么了?”裴夫人担忧地看着他。

“我,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裴洹转身:“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你给我站住!”裴老爷一声厉喝:“你又要去哪里?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裴洹转头:“知道,裴澜生辰。我尽量快点回来。”

他话音还没落就抬步往外走,这可把裴老爷气着了:“我让你站着!到底是有多急,让你连话都不能好好说?裴洹,我就不明白了,你整日往外跑,这外头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值得你惦记的?”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你弟弟过生辰,什么事能比这事重要?我说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裴洹顿住脚步,他转过身。

他娘眼中含着忧心,看了生气的丈夫一眼,似乎想要像小时候一样为他制止他爹,可她怀里一只小手伸出,似乎喊了一声“娘”。

娘就低下头,没有看他了。

裴洹平静地转过视线,又看向娘怀里那个小小的人,那是他弟弟,可孩子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也是,他每天早出晚归,一个月都见不到裴澜两次,裴澜不认得他这个哥哥,也很正常。

最后,是他爹。

在裴澜出生前,他爹也总是会对他发火,会打他,会责他翻墙,可爹那时候的生气,和现在的生气,似乎很有些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同,裴洹忽然不愿再深想。虽然他应该早就意识到了。

他们是他的家人。

可是。

“你们不需要裴洹了,”裴洹声音不小,却很轻。

裴老爷愣了一下,裴夫人抬起头:“洹儿……”

“但是,有很多人需要裴洹,”裴洹仰头,他知道这样就不会有不符合裴大侠气质的眼泪掉下来。

“无论你们今天说什么,我必须走,”他转身朝大门走去:“要把我赶出家门我也接受。”

等裴洹的背影消失,裴夫人才回神,她偏过头望向裴老爷,发现他也和她一样怔愣着。

“娘……”小小的裴澜拉着她的袖子,说话有些含糊:“我想吃那个糕糕……”

“好。”

裴洹出了府,追着闷雷声响而去。这个动静,肯定是有气运子出事。

那个方向是,丞相府。

似曾相识的场景,裴洹站在丞相府的院落中,地上的孩子昏迷不醒,满身黑雾的人掐着夫人,在掠夺她的气运。

唯一的不同,地上的孩子,是个女孩。

“住手!”

还有一处不同,四年前他只会拿着树枝无力地喊,然后被打飞出去;而现在,他能把掠取者摔飞出去。

黑雾人从地上爬起来,没有说话,他在施法。

“你打不过我,”裴洹提醒道。

黑雾人动作未停。

裴洹抬手,下一瞬,他的手指压住掠取者的额头:“我说,你打不过我。”

他听见这掠取者很轻地笑了一声:“那你直接杀了我。”

这声音……

裴洹不可置信:“师兄?”

“不,你故意的,你故意用我师兄的声线想骗我?”

林弧怎么可能会自甘堕落,明明前段时间还好好的。

裴洹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中了圈套。

“那你就当我在骗你吧,小师弟,”黑雾人又笑了笑:“你总是很乐观。”

裴洹心乱如麻,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我是在……做梦吗?”他唯一强撑着的,是手依旧压着黑雾人的额头。

“什么为什么?”林弧语气很好奇:“为什么我会成为掠取者?”

裴洹艰难道:“嗯。”

“哎?可是小师弟,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掠取者为何要掠取气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死。”

“那我现在觉得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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