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玉只觉得这一觉似乎睡得有些久,醒来时一片茫然,甚至不知今夕是何夕。
也不知这是哪里,周围冷得很。
冼玉半垂着眼睑,一脸茫然,睫毛上结了一层冰霜,覆住了他的视线,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呼出的热气触到冰凉的壁面,很快就凝成了一团雾气,消散又凝结,往往复复。
这里像是一个小小的监牢。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掌——眼前那沉重的顶层竟然就这样被轻巧地推开了,冰盖后移,随后露出了外界一片漆黑的面目。
冼玉缓缓地坐起,刚苏醒的躯壳还不是很听使唤,他试了好几次,冰凉的指尖才终于燃起了一团明亮的火苗,将四周照耀得亮如白昼。
他这才发现,身下原来是一座冰棺。
这具冰棺长九尺,宽两尺有余,比寻常的棺材宽敞了许多。
它通体剔透,宛若冰雕玉成,遍布寒气,棺盖周边遍布暗纹,细看原来是画了许多符咒,若以烛火一照,便流光溢彩,分外夺目。
冼玉心道:“这一道道符咒加在棺上,少说也得大乘期的功力才能从外面强行破开,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
他原本想说谁这么缺德,给他加了这么多封印,怎么着,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竟然要被封在这里?
可话音未落,他忽然想起来了。
这具冰棺,原是他为自己打造的。
缺德的竟是我自己。
他是修仙界千年以来,唯一一个不足百年就已步入大乘期的天才,末法时代,他也是唯一一个有望飞升上仙的修真者。
十几年前,元法道君坠入魔道,率领十万魔兵血洗人界,所到之处片草不生、瘟疫先行。
为了拯救众生,冼玉率领着修真界众人与魔兵交战数月。最后一战前,他预感自己会遭受重创,担心自己昏迷后魔界会借机入侵,于是自己订做了一口冰棺,嘱咐小徒弟将自己藏入棺中,慢慢调养生息。
谁能想到昏迷太久,冼玉都忘记这玩意是自己打造的。而上面的符咒,也是为了防止冰棺被强行破坏。
不过既然他能够醒来,那应该能说明,这里就是如意门了?
他环望四周,打量起这片被烛火照亮的土地。
这地方目测也有两间卧房的大小,看墙壁和地面的用材均是民间常见的石料,并不特别。而且,这地方空间也不算小,但整个屋子却只停放了一口冰棺,显得格外空旷。
看着实在有些……寒酸。
冼玉不禁皱眉。
他在时如意门也是修仙界第一大宗门,风光无两,虽然他不喜奢侈,但是他的徒弟们也不至于将他和冰棺存放在这里……
冼玉往前走去,脚下忽然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一道‘哒’的声响。
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火光落下去,只见冰棺外的角落里放着几个不起眼的深红褐色陶罐,罐口用木塞紧紧堵住,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这玩意冼玉并不陌生,有时候他不小心炼了一批次品丹药,又舍不得扔掉,就把丹药都封在罐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难道徒弟们在里面也放了丹药?
正好,他睡了这么久,也该考究考究他们的功课了。
冼玉笑了笑,轻轻一掰就打开了罐子,预想中的丹药气味不复存在,扑面而来的反而是一股酸涩冲鼻的味道。
而且罐里极其湿润,这丹药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闻着像是有些坏了。
难道说现在修仙界流行用湿敷?
冼玉正要再仔细查看,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愣了愣,寻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地窖木盖被掀开,砸落在地,发出一道突兀的响声。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穿着破旧袄子的少年利落地跳了下来,那孩子脸上露着几分焦急的神色,手上还拿着一只火折子。
赵生捡完柴回家,路过地窖时听到里面有动静,怕里面遭了贼或是老鼠,于是连忙赶了过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一抬头就顿住了。
面前这人一身齐腰长发墨色如漆,气质清冷,瓷白的肤色在烛火下微微透出光泽。淡眉,吊梢眼,鼻梁高挺,两片唇薄且无血色。
赵生猛然睁大眼,心中澎湃汹涌。
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印象中一直维持着那副冷情微寒的模样,只是从前他隔着一层模糊的冰棺好奇的打量,而如今——
如今曾经躺在里面的那人正懒懒散散地盘腿坐在棺沿边,极品的法衣被团出了大片褶皱,那人也毫不在意,手中捧着赵生前天刚腌好的咸菜罐,表情凝滞。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
瞧着眼生。
难道是他的小徒孙?
是了。
冼玉心道,他的徒弟们都是最乖巧听话的,都知道他们师父的心愿便是将如意门发扬光大,他虽然为了养伤陷入沉睡,但底下这帮徒子徒孙必定不敢忘记他的话。
想到这里,冼玉不禁笑了笑,又晃了晃手中的罐子,和蔼地问:“这里面装着什么药?药性如何?”
“药?”少年迟疑地回答,“这里面装、装着咸菜。药性……酸甜爽口?”
“?”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出尘俊逸的仙人脸上渐渐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
赵生在家里翻找了半天,只找出一张瘸了腿的凳子,自然不能给冼玉坐。
他老人家身长近八尺,在男子中算是很高挑的,比赵生还高了小半个头,坐在那张小马扎上就跟巨人玩小孩玩具似的。
师祖本人不觉得什么,赵生却很愧疚,“平日里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住,也没想到添置什么家具……”
冼玉道:“无妨。”
虽是这么说,但赵生还是局促不安,“那我给您倒杯茶去,也没什么好茶叶,您别嫌弃。”
都说到这个份上,冼玉就没有推辞。
这一杯茶他喝得,也该喝。
刚才经历过一番乌龙,他才知道面前这人是他第不知道多少代徒孙,也就是他小徒弟的后人。
没想到一闭眼一睁眼,竟然都五百年过去了。当年修为最差、总是笨笨的小徒弟都有了后代。
在棺里躺了这么久,躺得他骨头都硬了,冼玉扭了扭脖子,站起来望了望四周。
这一望才发现,赵生家极为贫寒,茅草房破旧得一阵风就能吹倒。
虽说依山傍水,依的是不远处的一片密林,林间漫布云雾,傍的是一条从林间引来的窄巴巴的可怜小溪。
往山间相反的方向走,则是这片村庄的居民集中处,也是村落的繁荣之地。
冼玉屏气凝神,闭眼。
修仙者的五感都会比常人优异许多,他修为深厚,会更加灵敏。五百年前,他甚至可以听到千里之外人们闲谈时的话语,但如今……
体内的灵气连一个小周天都没走完,就堵塞在了经脉之中,就像是水源刚开了个头,就被人关住了阀门,再也流不出一滴。
冼玉没有意外,只是叹了口气。
如果说金丹以上的修真者,体内的灵气是一条循序流动的水脉,那他就是一条流进沙漠的河,有进无出,水脉艰涩干涸,难以运转。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不过原因他也猜得到,大概是之前那一战伤及根骨,身体需要休养生息,就被迫陷入了沉睡。
眼下他醒是醒了,但并不代表身体完全恢复,还是要灵草丹药慢慢养着才好。
如意门虽然不富庶,但冼玉喜爱炼药,只吃以前的老本也足够他重回巅峰。
“师,”赵生小心翼翼地端着茶过来,“师师师师祖,茶好了。”
冼玉接过白瓷盏,道了句谢。
赵生站在一旁,手脚拘谨。
冼玉低头抿茶,没有注意到这孩子虽然长相质朴,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格外真诚,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仰慕和崇敬。
“先人在世时,经常提到您当年叱咤六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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