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
书院的学子回来时,都穿得厚实了许多。十月开始供应寒炭,学子们日供寒炭两斤,勉强够烧一个时辰。
慕怀清晚上往斋舍走动过两回后,便告诉他们下次不来讲了。尽管他们的斋舍宽敞温暖许多,炭火合起来也能烧很久,但来回途中冷冽的风实在刮骨。她向来是怕冷的。
叶誊玉他们虽然可惜,也只好作罢。她不走动,陆居澜自然不再有兴趣继续。
众人各自在房里读书,大多读到炭火燃尽就哆嗦着爬进被窝里。
霍澄是早早就将自己裹得粽子一般。他望着剩在桌旁的赵知行,实在是受不了了。
“你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突然努力读起书来?你自个儿读就算了,你把抄文贴到我床头来是几个意思?”
岂止霍澄的床头贴满了,环视一圈,几乎整个房间的墙壁都贴满了。
赵知行闻声只是抬了眼皮看他一下,然后挪凳子转了个方向,嫌他吵。
霍澄不可置信,对房间里另外两个人道:“你们看看,是这个理?”
周近野困倦的声音说:“你不读书,还不准别人读吗?离秋闱可不到一年了。”
陆居澜靠着床头看书,点在床边的油灯快燃尽了,他将身子倾斜着探过去一些,接话道:“有心上人了,能不认真一点吗?”
“你们还好意思说心上人?”霍澄忍不住又要数落他们,他已经不记得是这个月第几回了,“之前斗菊会你们搁那打哑谜,瞒着我逐月有心上人,而且还是无晦的事,害得我后来出了好大的糗,又被我祖父痛骂一顿。”
周近野道:“你祖父一眼都瞧出来了,怪谁?”
霍澄道:“我想起来这件事就窝火,你们也太不把我当兄弟了。”
赵知行猛站起身来,烦躁的,扫了霍澄一眼,随后推门而出。
霍澄不解道:“哎,这么冷的天,他这又是上哪去,不会要在院子里借着月光读吧?”
周近野翻了个身,留后脑勺对着他,嘟囔一句:“明澈你还是别折腾了,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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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怀清早早就爬上了床,和陆居澜一样窝在被窝里看书。这时听见了敲门声,她心想,这么冷还有人找来,是陆云程吗?
她将棉衣裹在身上,艰难地趿着鞋过去开门。门外只站着一个赵知行。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赵知行进了门,慕怀清赶紧将门重新栓好,免得漏进更多风来,问道:“大哥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赵知行将床边的油灯举到桌边来,翻开手里的书,指着一处地方道:“这里我看不太明白,你可有更详细的注解?”
赵知行这月归来实在反常,话少了许多,吃饭也拿出一本书来,读书的劲头都快超过她和陆云程了,就差把头埋进书里。霍澄对书最是头疼,很见不得他这做派,见到一屋的抄文更是两眼发昏,不堪其扰。
现在轮到慕怀清受他折磨了。她找来自己的书,哆哆嗦嗦地坐下来赵知行讲,脚底下堆着一盆早已成烬的炭。
好不容易讲完了,慕怀清脚已经快没了知觉,蜷着身子想爬回被窝里去,声音有些颤的:“大哥,不行了,我有点冷。”
赵知行略有愧意,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慕怀清见他起身往自己床榻走去,脱口而出道:“大哥这是做什么?”
赵知行理所当然道:“跟你一起睡啊。”
慕怀清连忙拦在他身前拒绝道:“不行不行,这床太小了。”
赵知行皱眉道:“挤挤也更暖和。”
慕怀清心里叫苦不迭,继续找理由道:“可是,我有迷症,睡相不好,向来也习惯一个人睡,大哥还是回去吧。”
赵知行遗憾地看了眼手里的书:“好吧。”
油灯燃尽,已至深夜,慕怀清也不打算继续看书。送走了赵知行,她一溜烟爬进被窝里,享受她后半夜难得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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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天,冰冷的风,冰冷的桌案和椅。
章先生体型宽宽,在台上来回走着,倒没觉得有什么,可底下的学子有几个不免受了寒,章先生讲一句,底下一声喷嚏,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就这样讲到一半,章先生忍无可忍,书本一拍,点名道:“马时杨!”
马时杨站起来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啊啾——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底下一片窃笑。
章先生大寒天的脸都气红了:“你给我站到门外去。”
“是,先生。”马时杨捧着书,拖着步子往外走去。
依旧是打更一样规律准时的喷嚏声。
章先生见他果真傻乎乎站在门口,探头喝道:“还不快去医谕那!”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不少,三天两头都要叫人笑上一回。
不过天气转冷,医谕那人多起来也是常事。慕怀清白天去过一回,药童煎药忙得焦头烂额,年迈的医谕坐在堂里,眯起眼,慢吞吞问面前的学子有甚毛病,那学子身后,还排了六七个人。
慕怀清没受寒,只是近来手有些发红发肿,又痛又痒的不太握得住笔。老毛病难治,她看了一眼,懒得等,扭头回去了。
陆居澜在学斋里一直坐她后面,有一次自学时间同她讨论某个问题,心细地发现了她红肿的手。
“你的手怎么回事?”陆居澜问。
“冻疮,老毛病了。”
“没去医谕那看看吗?”
“去过一回,人太多就回来了,”慕怀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确实不太好看,于是将手往袖子里藏,“每年冬天都会复发的,不碍事。”
陆居澜指着她写的字道:“看看你的字都写成什么样了。”
慕怀清连自己抄写的注释也收回合起来:“又不是看不懂。”
陆居澜给她气笑了:“你倒晓得藏。等下吃过晚饭我陪你去。”
慕怀清右眉挑起来:“不心疼你读书的时间?”
“怕你手拖下去拖废了,课试写不出来,叫我胜之不武。”
嘴比死鸭子嘴还硬的人,慕怀清心想。
晚饭过后,天已经全黑下来了,两人打过招呼就直接往医谕那去了。
夜幕沉沉,繁星漫天,两人并肩走在石径上,宁静如水,流淌过每一个角落。
慕怀清手揣在袖子里,心里难得地,有种放松的感觉,完全放松下来,像是融进这片宁静之中。
“晚上,那应该没什么人。”陆居澜说。
慕怀清偏头看向他,夜色模糊他的脸庞,唯有一双眼,璀璨如星辰的眼。
“云程兄似乎很乐意和我一争高下?”慕怀清微笑着问。
陆居澜很意外她会这样问,认真地想了一下,答道:“毕竟以前从没有这样的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不一样的。”陆居澜笑着摇头。
“什么不一样?”
陆居澜看见她眼中的好奇,向她凑近了一点,炯炯有神的眸子盯着她,语带笑意道:“你想知道?”
慕怀清下意识仰头:“在于你是否想说。”
陆居澜很少说真心话,就像之前在云溪寺那样,吐露真心对他来说是困难的。他将身子收回去,抬头,眼睛眨了两下。
“有没有人说过——”陆居澜的目光停在某个方向,西方,衔于远山之上,仅次于寒月的最亮的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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