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宴州再次见到黛黎,是在日落将尽时。母亲换了身衣裳,黄府那套廉价的青色衣裳已不知所踪,贝母色的白裙在夕阳下流光溢彩。
他把黛黎从头到脚打量了遍,一颗心彻底放下来,先喊了声“母亲,又对走在黛黎身后的高大男人喊了声“父亲。
晚膳还未吃,如今三人一桌用膳。
待膳罢,黛黎对儿子说道,“州州,你跟我来,我有要事和你说。
秦宴州不明所以,目光迅速瞥过秦邵宗,却见后者面色平常,瞧不出什么,而在母亲这话落下后,他也起了身。
黛黎最先回的房,她站在门侧看儿子进来,又探头往外看,见秦邵宗也来,遂没立马关门。
酒足饭饱,他步履悠闲。
见黛黎在看他,男人勾起唇,进屋时借着秦宴州视觉盲区,摸了摸黛黎的肚子,低声道:“夫人夕食怎的用那么少,这是留着肚子晚上吃其他的?
黛黎第一反应看向儿子,见秦宴州无所觉,这才在面前男人的腰上拧了一把,“你能不能在小辈面前正经一些?
他意义深长地说,“看来夫人想的也并非普通宵夜,英雄所见略同。
黛黎:“……
脸上有热意腾起,黛黎干脆不看他,朝站在案旁的青年又去,“州州坐吧。
母子俩隔案而坐。
秦邵宗坐在不远处的软椅上,手里拿着一封不知从哪来的书信,显然不打算直接参与他们的谈话。黛黎便不理他,先开始煮茶。
随着日渐临近冬季,气温一日比一日冷,喝热茶会舒心许多。
往陶炉底下放了炭开始烧水后,黛黎看向对面的秦宴州,“州州,上回我什么也没和你说,就让你随我一起离开北地,是我自作主张,妈妈给你道歉。
秦宴州当即想说话,却被黛黎抬手止住,示意让她说完。
黛黎看着一案之隔高高大大的儿子,很是感叹,“你长大了,不再懵懂无知。作为成年人,你有权知道自己的未来和想做的抉择。不论当初我出于什么,不和你说总归不对。
“我从未怪过您!秦宴州忍不住道。
黛黎笑了笑,“我知道,但这是两回事,不能因为被宽容以待,就理所当然的装无事发生。
不远处的男人不知何时放下了书信,目光幽深地看着这边,那坐于案旁的女郎身着一袭贝母白的长裙,侧颜美丽安宁,仿佛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层柔和而温暖的光辉。
在秦邵宗的记忆里,他从未听过双亲或祖辈的一声道歉。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哪怕是血亲之间,上对下总拥有不容置喙的命令权。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
对就是对错了也是对!
下对上只需服从不得有其他。此为“三纲五常”之中被视为天理。
然而看着面前这一幕秦邵宗恍然间明白为何秦二过了十年的鬼日子性格里竟还奇迹地有仁慈的一面。
是一轮高悬的皎月照亮了他。
秦邵宗自知完全承继了父辈的强硬他这一生纵然是哪儿错了也绝不会向子女低头因为只稍做预想他就无法接受那样的“三纲五常”之外。
但此刻看着对儿子温柔致歉的她秦邵宗居然奇异地觉得不仅不违和还相当吸引人。
“……州州撇开与我有关的因素不谈你自己想上战场吗?”黛黎问。
这话题转变得突然青年稍怔但他很快点头“想的。”
担心黛黎不相信秦宴州又说:“母亲我想我再也过不了那种平和的、无波无澜的日子了。”
那十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将白皙的皮.肉烫得焦黑留下了永生难消的疤痕。他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他已习惯了浴血杀戮和跌宕起伏的生活。
再也回不去当初……
不过与之前傀儡似的麻木相比如今他有同袍也有能将后背托付的弟兄每一场或大或小的战事带给他的不再是以前“又熬过一日”的疲惫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
黛黎眼眶有一瞬的酸涩她迅速垂了下眼
秦宴州颔首说记得。
既然母亲主动提及此事他有预感接下来要谈的正是这个“顾虑”。
不说谈可能不够准确应该是有解决方案了否则母亲不会如此平和。
“你父亲的意思是以后想让你接他的班。”黛黎低声道。
秦宴州眼睛不住睁大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却见对方此时起身走过来而后在母亲身旁入座顺手拿起烧开水的茶壶冲水入杯。
“夫人说不假我的确有此打算。当初让无功教你旁的课程有三分是想瞧瞧你读书如何结果还行。而你小子领了二十来人就烧了徐州军的粮仓也不错。”秦邵宗淡淡道。
他鲜少夸人甚至许多时候说话都不好听能得一句“还行”或“不错”在白剑屏等人眼里已是难得。
“可是祈年他……”秦宴州不知该怎么说他想问祈年知晓这事吗?也想问祈年会接受吗?
“秦三有他的路要走。”秦邵宗平静道:“就算没有你这个担子也轮不到他来挑此事他大抵很早前就有预感。”
杯盏中有热气腾起秦邵宗直直看着对面目光如雪刃般锐利“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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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权力,也是一份责任。前者有多大,后者就有多沉。它能决定万人之生死,将来也需你时刻心怀国家恨,眉锁庙堂忧。秦二,你想接下吗?”
不是乐不乐意,是想不想。
他意属秦宴州是一回事,但如果秦宴州本人没有魄力和决心,那么再多的合意和私心都得退一退。
热腾腾的水雾似乎成了一张薄纱,也好像成了一面镜子。
秦宴州仿佛在镜子里看到了很多很多,有飘扬的红旗、从不缺粮的食堂,也有破烂的草屋、面黄枯瘦的饥民和曝尸荒野的饿殍。
他好像听到了老师曾说过的话: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重乐,人这一生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方不负来这世上走一遭。倘若有朝一日你拥有改天换日之能,老师希望你能勇敢一些,不要害怕、也不要退缩,实现你当初说的‘望国泰民安,各安其业’。你非一人在奋战,身侧还有我和许许多多愿意助你之人。”
那时秦宴州没明白老师后半程的话,而现在,而当那句“你想接下吗”落下时,一切拨云见日。
青年眼中浅淡的迷茫转瞬散开,尽数变做坚定。秦宴州起身,对着一案之隔的双亲深深一揖,“多谢父亲不弃,儿子定当竭尽全力背起这份责任,绝不叫您和母亲失望。”
“别谢得这般快,还有一事未和你小子说。”秦邵宗招手让他坐下,而后看向身旁的黛黎。
黛黎和他对了个眼,就知晓那一事是什么了。
是婚姻大事!
黛黎很纠结,一方面觉得包办婚姻是糟粕,儿子应该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但另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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