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音猜得不错,南烛是识字的,大家族的儿郎开蒙早,许家落难前也不是小户。可他摆开架势真下笔,那一笔方方正正的字倒是叫人侧目。
又在心中叹息了一下命运不公,沈宁音想,这样好的苗子,注定不能科举,亦无法出仕,他要一辈子躲在阴影里,见不得光。
沈宁音将信叠好拿火漆封上,便着人送去梧桐街。
染竹既已回来,南烛也得叫人来接,旁人沈宁音不放心,必得叫薛岚来安排才好。
只是在信上,她也略提了一下冷元景。沈宁音怎么都不能叫他好过。
沈宁音也不必说得太细,冷元景多了一笔银钱,又手执圣德通宝,明显与薛岚手底下的势力有关。夺了那些银钱,薛岚有的是法子。
日头正当空。
晌午时分的上京,秋高气爽的,连日阴雨肆虐后,难得一个好天气,街上人群熙攘,分外热闹。
上京城一处酒肆内、二楼雅间,里头的气氛尤其热烈。
一群男子围坐在饭桌旁,众星拱月般,将冷元景簇拥在上位。
“真的假的?冷兄弟竟然是侯府世子的连襟?”
“我记得元景兄不是将将从姑苏来上京的么?没想到这么有本事!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
“哎呀,我就说冷兄弟眉眼贵气,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偏当时兄弟我眼高于顶,得罪一二,我现在就自罚三杯,不,十杯,给冷兄弟赔罪!”
冷元景此来上京,因着银钱不多,结交的,都是些地位不显的人,这样的人天生的墙头草,最是会逢迎拍马,现如今,一群人各个都上赶着讨好他。
此刻的冷元景再老成,也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青葱少年,听了这些话,多少也有些飘飘然。
但也偏有些个知晓他家门楣、心气儿高、不捧场的。
“我就不信了。”那人斜眼打量冷元景:“我可是听说了,昌平侯府的少夫人,那可是侍郎府的嫡小姐,凭你一个姑苏来的穷秀才,也配娶侍郎家的姑娘?”
经这人一说,酒局登时就冷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尤其与那人交好的几个人一时间也往旁边挪了些。
冷元景心中恼怒,攥紧了手,脱口道:“这有何假的?我身上的银票可都是秦世子给的!我还救过侯府那位少夫人的性命。”
他要去掏张银票佐证,却怎料那人嗤笑一声站起来:“不必了。就你这样的人家,侍郎府那样的高门,岂肯嫁女过去随你吃苦?指不定哪日就退了亲事呢。做甚白日梦?”
那人的话犹如一盆凉水,直浇得冷元景将将烫上去的热血凉了个透。
余下的那些酒肉朋友便是如此,热络起来轻易,人走茶凉也快。
那人是姑苏同榜的解元,名声旺些,他一走,霎时间走了泰半。
冷元景扫了眼余下零星几人,心下也没了吃酒的兴致。
他走上街,酒意上涌,风一吹,就有些晕,还想吐。
也不知谁撞了一下,差点儿将他撞倒,一旁的书童扶稳他后对着人群破口大骂。
冷元景没心思管,只愈发觉着心慌意乱,登时撑在巷口吐了一遭。
等顺完气,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脸色瞬间白得似纸:“银票呢?!”
书童也愣了:“主子,什么银票?”
冷元景顿时酒醒了,慌忙在书童身上摸索:“那几百两银票哪儿去了?!”
书童也吓白了脸:“主子!不在小的身上啊!是主子您非要自己全揣着的,说是要上酒肆请客……”
冷元景眼前一黑。他只想着显摆一二,没料想竟遭了贼。
“报官!去报官!”冷元景连说话都有些哆嗦了。
姑苏虽富庶,然而冷家人丁兴旺,分到他那儿往往就不多了。再加上冷家书香门第,考取秀才本也是稀松平常,冷元景不是解元,自然不受多少偏宠。
只不过,如今的冷元景订了亲的阮家青梅摇身一变,成了侍郎府的千金。冷元景在冷家方才被重视了许多。
不然,他只怕连收买人心的银子都掏不出。
冷元景自个儿的银子全花光了,那些银票再丢,他只怕连姑苏都回不去。
主仆二人到了府衙,刚到门口,书童突然觉着那刚刚进去的人背影好生熟悉。
“主子,您瞧,那人是不是街上的偷儿?”书童拉着冷元景去看,后者闭了闭眼睛,凝眉去瞧,可他将才醉醺醺的,哪里记得什么背影。
想想那些银票,冷元景心一横,上前去追。
府衙又哪里是这么随便的地方,登时就给守门的差役拦下了。
“放肆!衙门今儿有贵客,恕不接待!”
冷元景转眸就对上了凶神恶煞的差役,他捏紧了拳头,却也不敢真的忤逆。
只得客气地说明来意。
此时,里头走出来一个胥吏,皱眉打量他道:“都说了!没空!”声音里透着些不耐:“今儿可是皇城司的上峰莅临,春阙街死了那么多人,你一个偷窃的案子也配跑来闹腾?滚滚滚!”
冷元景眼底阴恻恻的,面上却不露半分,指着门口道:“可是大人,我的书童方才说,那偷窃之人方才进了衙门。”
那胥吏愣了一下,往冷元景主仆身上扫视了一阵:“方才?”
“是。”冷元景站在那,眉眼肃然,一副势必要个结果的架势。
五百两啊,放在冷家,他攒两年也攒不下。
胥吏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又确认询问:“是……刚刚走进去那人?”
“没错!”书童道。
胥吏朝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靠近。
冷元景蹙紧了眉,稍稍走近两步。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那玩意儿,是死牢里头赦出来的绝户,最是记仇,人连死都不怕,还会还你银子?”
冷元景震惊在当场:“你什么意思?”
胥吏一面往里头走,一面道:“你要不怕拿不到银子,还遭人惦记上性命,那你尽管递状子去。”
冷元景脸色煞白,一旁的书童见他跟旁边儿石狮子似的僵在原地,小声问询:“主子,咱还告么?”
“……”冷元景身子晃了晃,被书童扶住后,他抬头看了看天:“不告了。”又咬了咬牙:“走……先去侍郎府递帖子。”
昌平侯府,祁秀院。
沈宁音压着那么些事儿,谁来也不想见。她就是要表明态度,不可能教养那位齐哥儿。
秦耀阳碰了两次软钉子后倒也消停了。
可他不来,松鹤堂还有兰心居倒是过来了人。
尤其周婉,更是亲自来。
沈宁音心情不大好,不想同她虚与委蛇,更懒怠去提防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索性躲了出去。
先前她便也留意到,祁秀院西北方向有一处阁楼,就在林荫深处,清幽得紧。
陈设简单,平日里也有人稍作打扫。
她提着绣篓子便紧了阁。
顺着长长的木梯走上去,二楼采光极好,窗户开着,细碎的灰尘被阳光镀上了金,像一粒粒细碎的光。美得浓烈又克制。
沈宁音还没来得及欣赏,突然就意识到问题!
此处平日里无人,怎会开着窗?
她正思忖,一个人影已经从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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