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人群的嘈杂声，眩晕感消失。
克里斯汀睁开眼睛，刚好对上一个人回头瞪了她一眼，拉着行李走远了。
头顶是熟悉的英法指示牌，人行通道，厕所和饮水机的标识。
她回来了。
她正站在行人通道的正中间，两边有人经过，都是拿了行李要离开机场的。
克里斯汀慌忙四处看了看。
没有。
路西法没有跟过来。
甚至脚边的箱子也没有跟过来，只有她穿着T恤和牛仔裤，手里是原来的银色行李箱。
她有些恍惚，感觉丢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而那东西已经再也没有踪迹可循，像一缕烟、一堆沙，消散了。
心脏抽痛起来，她强忍着这种感觉离开机场，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家人。
这时的多伦多也在夏季，一切都是她记忆当中的样子，熟悉却又让她不太适应。
家人朋友们都上来拥抱她，询问她的这一趟旅程，她说着自己在德国的见闻和体验，每一句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每一个感受都是发自内心的，她会笑会尖叫，会摇着手翻白眼。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像是灵魂出窍了，还有另一个自己在盯着自己看。
另一个自己在不断地提醒她，她的心有了一大块空缺，无法填补，无法忽视。
路西法。
他没能跟来，他被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克里斯汀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抬手抚摸自己胸前的项链——玛丽的水晶跟着她回来了，路西法的项链却没有，而且，玛丽的水晶也不再是贤者之石，就是一块普通的小水晶，透明的，亮晶晶的。
她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穿越到院子里去，但是眩晕感没有到来，重新睁开眼，她仍旧在书桌前坐着。
所以她是回不去了吗？
失落伴随着恐慌弥漫全身，像是血管里灌入了大量蛾冰雪，由内而外将她冻结。
克里斯汀痛苦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很快就被溢出的泪水打湿，在脸颊上颤抖。
她用手掌捂住额头，终于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低下头，慢慢将脸埋进掌心，躬着的背轻轻抖动。
她重新阅读了一遍《失乐园》，上面附带的插图画着路西法的模样，和她见过的他相差甚远，连翅膀的颜色都是错的。
即便是堕天使，路西法的翅膀也是白色的，雪白，不是黑的。
他的眼神也不邪恶，只是充盈着傲慢和骄矜，但是在看向她的时候，却不是这个眼神。他在看着她的时候，眼睛是温柔的，像是放在灯光下切割整齐的宝石，分散了光芒，于是每一个角度都微微闪烁着。
克里斯汀还看了和他相关的电影、电视剧，试图找寻他的影子，可是从没找到哪一个和他相似。
她还上网查询了欧洲中世纪末期的历史，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所以，那真的是另一个时空。
可能在另一个宇宙里，她的路西法是存在的。
克里斯汀将胸口的水晶取下来，捏在指间仔细观看，除了在阳光下，它不再有七彩光芒了，即便闪出了七彩光芒，也不是贤者之石的。
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茫茫大海上，没有任何依凭，只是任由翻涌的海浪摧残，推到这边、搡到那边。
很长时间，她会徘徊在树林里，低头看着自己踩过的草和从树上掉落的枝叶，然后被偶然惊起的飞鸟所吸引，听着那扇动翅膀的声音出神。
她抬起头，看着在天穹上肆意舒展交叠的枝丫和叶片，就好像回到了那个世界的树林，看得久了，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出现在她身后，轻轻将手包裹住她的双肩，将炽烈的温度侵透单薄的衣料。
有时候走投无路了，她甚至会去教堂，对着十字架说话，也许这个世界的神明和那个世界的神明不是同一个，但她还是想要倾诉，想要抓住一点虚无缥缈的可能。
当然，她知道这大概率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即便这个世界的神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让她和路西法重逢。神明讨厌路西法，又怎么会让路西法幸福呢。
三个月之后，她又去了一趟德国，上一次旅行，她转了很多地方，唯独没有去过莱茵河谷附近的那座小镇。
虽然名字和位置是一样的，可是样子完全不同，这个世界的梅明根就像一块精致的小蛋糕，干净、整洁，散发着淡淡的花香，那里的居民生活悠闲，根本不需要为食物和生存发愁，随便找一家小店，点上一杯咖啡，就能享受美好的下午。
克里斯汀没有心情喝咖啡，她在小镇里转了一圈，又坐车寻找了路西法的城堡，只是看到了山，没有看到城堡。
她费力爬到了山顶，那里只有粗/壮茂密的树林，在一阵阵风中，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到了傍晚，司机打电话过来，催促她赶快下山，这里信号不好，天黑了容易在山上迷路。
她穿着登山鞋，从山顶往下走，这是一座不高不低的山，爬上去有点费劲，但下去的时候还算容易。
可她确实待得有点久了，太阳落山的速度比她想象当中要快，走到中途，就已经几乎看不到前方的景象了，一片藏青色的影子。
她拿出手机，想要给司机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可能要再晚一点，结果发现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将手机的电筒打开，刺眼的白光照亮了前方一小片空地，远比不上她会魔法的时候，从指尖放出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灯光里全是落叶和树枝，看不清地面的样子，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忽然有一脚踩空了，她没站稳，坐在了山体的落叶堆上，向下滑行了一段距离，顿时腰背屁股传来剧痛。
克里斯汀呲牙咧嘴捂着腰缓了缓，重新站起来，惨白的灯光照出了一条整洁的小路。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从没见过这条路，刚才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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