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玄色宫檐上覆着白雪,虽然天气寒冷,却仍能见到几只鸟雀跳跃于瓦当之上。
曹操不在许都,刘协“拱垂而治”,每日的朝堂显得风平浪静。
散了朝议,种辑在宫室外同荀攸打了招呼,如往常一般孤身一人慢慢走在回府的道路上。
他是出了名的臭脾气,在朝堂上与不知多少朝臣打过嘴仗,有过龃龉,即便是与同族的种拂也少往来。
种辑的关系网简单而干净,从前在长安,不过与荀攸交好,如今入了许都,联系较密的,只一个在家修书的蔡邕。
这或许便是刘协对种辑的信任不下于董承伏完二人的原因。
“侍中何往?”
种辑应声回头,见来人是司空张喜,心中不由得讶异,毕竟他曾与张喜有过摩擦,两个人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
他略略往后退一步,不怎么走心地掩饰住眼中的警惕与厌恶。
“不知司空有何事?”
张喜恍若不觉,他年纪大了,身形消瘦,脸也挂不住肉,此时笑着面对种辑,眼角的褶皱堆叠,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
“只是欲访伯喈,恰巧遇见侍中,以为同路而已。”
种辑很不给面子地撇了撇嘴,他不信这老狐狸真是去找蔡邕聊文学。
“可惜我与司空非是同道人。”
种辑不愿虚以委蛇,点了点头就算是告别。
张喜停在原处,盯着种辑的背影望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容更深了些。
“阿嚏!”
种辑刚回了府便是一个喷嚏,他下意识想起种平在家时常念,无缘无故打喷嚏定是有被在背后要使坏,立即就联想到张喜身上。
过了片刻方才一笑,心说这样无根据的玩笑之言,哪里能做得真?不如是受了些风寒罢了。
他虽然这样宽慰,却不能消去对张喜的疑虑。
种辑坐在案后,手指摩挲着腰侧装着符印的锦囊,细细回顾这几日朝议的内容,唯一有些值得注意的,似乎只有吕布偷袭兖州之时,执金吾伏完上奏希望能扩充北军的规模,加强宫室防卫这件事。
说是北军,其实长安乱时便折损了许多,后来种平突入长安迎刘协至兖州,匆忙之中根本来不及整军,又被李傕追击,一路逃得可以说一句狼狈。
现在伏完手下的北军,是由长安余下的一千人,加上种平友情赞助的王三李蒙这一支不知该归到哪一方的几百人,余下的大多是张济郭汜的降军。
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三千人马,虽是伏完的属军,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归在夏侯兄弟手下操练。
种辑记得这事荀彧最后并没同意扩北军,但确实加强了对刘协的保护。
张喜和伏完……
这二人可没什么联系,难道是我多心?
种辑下意识顺着伏完往上想,却是揉了揉眉心,强行遏制住翻涌的思潮。
“嗳——”
他叹了口气,侧目望向窗外,这院中亦有高木,雪压枯枝,偶有悉悉之声。
种辑恍惚之间想起幼年的种平,因被他拘着不能外出,种平总是小小的一个人,坐在石阶上等他下了朝主动来小院中看自己。
这个孩子很小的时候便同其他人不一样,在种辑的记忆中,似乎从未见种平因日复一日的拘束而觉得枯燥。
种平对于外界,似乎不安害怕大于好奇,自种平出生后,种辑便不再在府中添仆役,有时他回府之后并不
在书房处理公务时,隔着一面窗去看,种平便一人坐在石阶上望着院中的树出神,那神态很不像孩子一样懵懂,却是比孩童还要惶惑。
一晃眼,伯衡都长这么大了,再过几年,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伯喈家的那个小姑娘似乎同伯衡相处的不错……
种辑收回思绪,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
也不知伯衡何日能回归家?
念头方闪过,已听得熟悉的嘟囔声在院中响起。
“台阶上这么多雪,怎么也没个人扫?这一会儿老爹踩在上面不摔跤才怪……”
种平下意识想唤牛叔,过一会儿才觉得这称呼已经陌生到难以出口了。
“父亲,我回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重新挂上笑,高高兴兴推开门就往里走,书房里也烧了碳,种平被迎面的暖气激得一阵咳嗽。
“回来就回来了,怎么越大越冒失?不知是像谁。”
种辑力图在种平面前暴露自己刚刚正在挂念他这一事实,嗔怪几句,板着脸教训:“不是去信要你多加衣?怎么瘦了这样多?”
种平蔫头耷脑,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好像能把鞋看出朵。
“八风发邪,以为经风,触五藏,邪气发病,不由我心嘛。”
他小声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种辑把袖子一卷,手上握着的竹简直接点在种平胸前,怒极反笑:“难道肾在此
处?我只听闻‘北风生于冬,病在肾,俞在腰股’却不知我儿的肺与肾竟是倒着长的。”
种平无言以对。
“父亲……我好不容易回家,你总不至于要这样训我一日吧?”
种平觉得自己有点委屈,图县那一堆破事太费精力,他就囫囵睡了一日,又马不停蹄跟着大军往回赶,还不是挂念自家老爹?
“父亲,这几日您在朝堂之上……”
种辑无语凝噎。
种平了然。
父子俩你望望我,我望望伱,一时谁都没底气开口。
气氛就这样沉寂下来,直到吴质扫净院中的积雪,方才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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