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剑携着劲风，斩向左侧那暗卫，身后却有两人抢上，取他左右两只脚踝。这打法实在阴毒得很，滕十二慌忙向前跃出一步，却也错过了斩落的时机。站稳身形，他再度向身后横剑扫去，右侧却有一把刀突然刺来，刷拉将他衣袖划开了一道裂口。
刺痛自肌肤间传来，这一刀竟刺伤了他。
滕十二不敢停搁，因为一刀之后，随即又有第二刀，第三刀……接连不断，从四面八方刺向他。他心头着实烦闷，高喝一声，重剑兜头一斩，将身侧那人头颅径拍成一滩泥浆，然而步子稍慢，左腿又被身后之人划伤了一处。
他已经算不清，他到底与这些人缠斗了几个时辰。
这些人似乎白天睡足了觉，竟彻夜不觉疲倦，又似是知道他内力深厚，都不与他正面交锋，反而使出黏腻拖沓的刀法——一面受袭，另一面便立即支援，一共十二人，八个方位均被守住，他进不得亦退不得。
虽然拼力杀死一人，却也为此受了三处刀伤。
两处伤在左腿，滕十二顿觉身子失去平衡，那些暗卫也趁机攻他左侧，他更显捉襟见肘。他凝起真气，拼着背上再受一刀，击在身前一人刀上，剑风汤汤，那刀刃竟断作两截，重剑穿透胸口，那人立时气绝。
他的肩膀，也被身后长刀贯穿。
滕十二沉声怒喝，抡起重剑，回身直削那人头颅，那人目色微骇，未及撤刀，脑袋便被斜劈成两半——
同一瞬息，身后三把长刀，一把抵在他后心，另外两把，已贴在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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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芷兰闭紧双眼，似乎难以抑制心底翻滚的疼痛。未燃灯烛的室内昏昧如冥，她的眼前不知不觉浮现出许多久远的画面。
深埋在记忆中，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画面。
吴芷兰正在颐厅里玩耍，身边有侍女看护。吴成思正在问对面坐着的一个村妇：“您真的想清楚了，不会后悔？”
那村妇看着年轻尚轻，虽一身破旧麻布，依然难掩姣好容貌。她将身前一个同样衣衫简陋的小男孩往前推了推，道：“想清楚了，我带着他，这辈子也别想改嫁一个好人家，都说南青剑派能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我才特意送来的。”
那小男孩被村妇一推，向前走了两步，却始终绞着双手，垂着头不说话。
吴成思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跟着我，也得不着好生活，还不如让他学学本领，将来有多大能耐，就看他自己造化了。”村妇微顿，见吴成思仍旧未做回应，不禁有些焦急，“怎么？您不收？”
“您放心，我们会收留他。”吴成思叹息道，“不知您家住何处？等他修业有成，也可让他回去……”
“不用了，您收留他就行。”那村妇却打断吴成思，语气冷淡得仿佛眼前根本不是她的儿子，“他爹姓韩，我不识字，您随便给他起个名字吧。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说着，就拍拍衣摆，站了起来。
小男孩怯怯地回过头，村妇却已毫不留恋地随弟子离开了，他憋了半晌，眼泪最终还是一颗颗滚落下来。
“不要伤心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吴成思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男孩沾满泪水的小脸，“你娘说，前年冬天边关那场征战，你爹没能从战场上回来，我便为你取名冬冥，权当做个祭奠。从此以后，就不要为原来的事情难过了，你会在这里长大，认识很多朋友，学到厉害的剑法，好吗？”
韩冬冥紧抿嘴唇，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双眼仍蓄着将落未落的泪水。吴芷兰跑过去，拽着吴成思的袖子，好奇地问：“爹爹，他是谁呀？”
“他是你的新朋友，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吴成思和蔼地笑着，“不过，先让他去换身衣裳，好不好？”
吴芷兰眼珠骨碌碌地转着，打量了他半天，才对吴成思道：“爹爹，我想，陪我，摘花。”
“好。”吴成思吩咐侍女带韩冬冥更衣，随后便满脸宠爱地抱起吴芷兰，走入了门外的阳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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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吴芷兰便把韩冬冥当成了她的玩伴。
韩冬冥话不多，通常她说十句话，他才会附和着说一句。他脾气极好，对吴芷兰可说是有求必应——不过，南青剑派每一个弟子，都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她最喜欢和韩冬冥一起玩的原因，大概是在她说话的时候，只有他会极认真，极安静地聆听。
除了他想念他娘亲的时候。
吴芷兰知道，韩冬冥的娘亲不要他了。虽然她的娘亲也不在山上，但爹爹说过，娘亲是先去一个地方等他们了，等她长大了，再过很多年，她就可以见到娘亲了，和韩冬冥不一样。
“冬冥哥哥，你是不是又在想你娘亲了？”
一日二人跑累了休息，吴芷兰发现韩冬冥又在独自出神。
“嗯。”韩冬冥闷闷地应了一句。
她那时还不能理解生死，只是觉得韩冬冥的眉间总是盛满忧伤，便忍不住安慰他：“冬冥哥哥，没关系，我的娘亲也不在，你的娘亲也不在，以后，你做我的亲人，我做你的亲人。”
韩冬冥略微惊讶地抬起头：“亲人？”
“是呀。”吴芷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等我长大了，就嫁给冬冥哥哥，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所以，你也不要再难过了！”
韩冬冥愣怔半晌，终于也笑了，仿佛满山林叶反射的阳光，都落进了他眼底：“嗯，那我不再难过了，谢谢你。”
现在回想，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真的答应会娶她。
吴芷兰翻身坐起，走到窗边，中秋之夜的月亮皎洁如镜，晚风吹动层云，似一条奔流不息的冥河。院中树枝深处，若隐若现着一个人的身影，他竟然还没有离去。
他喜欢她什么呢？
——她又是，喜欢韩冬冥什么呢？
后来纪袁新也来了南青剑派，再后来，林月清带着林月泉上山，再再后来，宋樑师兄成亲离开，吴成思陆续收了很多入室弟子，她渐渐长大，和韩冬冥却渐渐没那么熟稔了。
只有她说要嫁给他的话，她一直记了十几年。
吴芷兰垂下目光，紧紧攥着窗框，指节泛起青白。
她依然没有足够的力量，她打不赢颜子畯。
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听之任之，一无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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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上的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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