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驶进一个老旧小区,路边停满了车,越往里开路越窄,车轮几次压上了绿化带花坛。
开车的是陈行简。他带杜思贝离开医院时,让司机老郑先回去了。
杜思贝挺害怕路边的杂牌车刮蹭到陈行简这台宾利,但陈行简车技很稳,有时眼看着两台车之间紧贴得没有丝毫缝隙,他也能安然无恙地度过去。
这会天色渐暗,下起了小雨,陈行简把车停在一个门洞子前,打开了雨刷器。
家门口已经到了,杜思贝却没有下车。她看了眼旁边的陈行简,然后慢慢腾腾解安全带。
就听见他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低声说,“打款的事……”
“不急。”杜思贝的手从安全带卡扣那儿移开了。
她展平双手放在腿上:“陈总,你家里有事就先去处理家事吧,我这个不急的。”
陈行简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他扭头看着杜思贝,眼神有些深。
杜思贝呼吸无端重了,指尖攥住安全带:“我知道,我工作能力在总裁办的同事里算不上多出色,您想辞退我也情有可原,您愿意给20万……我很满足了。”
陈行简看着她,足足有几秒没说话。
然后他侧过脸笑了一下。
杜思贝很无措。
她在职场四年修炼的微表情阅读大法在陈行简这儿全失灵了。
他笑不代表他心情好,他凶不代表他心情差。
“……陈总,那我先回家了。”杜思贝被车内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麻利松开了安全带。
陈行简嗯了声,探身压住方向盘,抬头望了望天,语气随意地问,“你住六楼啊?”
杜思贝拉门的手微顿,她扭过头,“你怎么知道?”
“那儿。”
陈行简点了点挡风玻璃上方,“我看到你的裙子了,黑色那条。”
六楼有户人家的窗子里伸出一根晾衣架,一条孤零零的黑裙子在雨中轻飘。
陈行简笑起来,“快回去收衣服吧,一会雨下大了。”
杜思贝脸热了。
三个月前去美国穿的裙子,他怎么还记得。
“你不走吗?”杜思贝问。
“我也不急。”陈行简浅笑着咬重了“也”字,“我抽根烟。”
杜思贝抠住把手,推门。
“看你收完衣服再走。”
杜思贝:“……”
她回头看着陈行简在淡淡雨声中挂着笑意的脸。
她很确定,他此刻心情不错。
“要不您上来喝杯茶吧?”
“好。”陈行简将宾利斜开上花坛,车头向上冲着天空的方向。
停好车,两人一起上楼。
老式居民楼只有楼梯,楼梯间平台暖黄的旧灯泡一层接一层地亮起。
临到家门口,最后十级台阶,杜思贝正摸钥匙,眼风扫过门外堆着的一大袋垃圾,心头忽地一跳。
还没到下班的点,室友怎么在家?
她立即回身挡住陈行简视线,“陈总,那个,要不……”
而陈行简明显发现了。
台阶上的两人站得一高一矮,陈行简从杜思贝胸口前歪过头,打趣似地看她身后,“一个人在家也能喝这么多,惬意啊。”
杜思贝便又挡了一下:“不是的,那是我……”
“宝宝,那你晚上到底想吃什么嘛?”
“哎呀你看着做就行,问问问的烦死了!”
身后传来一男一女的大嗓门,杜思贝脸色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哟。”
女室友认出杜思贝背影,秒切换尖酸语气,“这不那谁——”
她话说到一半,在楼梯间灰暗的光线中看见了站在杜思贝身后的陈行简。
楼道里这么脏。
墙壁沾满暗黄色的油垢,天花板结着蛛网,可在如此潮湿阴暗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穿着优雅西装的英俊男人。
他像是仰头在和杜思贝说话,单手撑着扶杆,又像一种无声的禁锢,拦住了杜思贝。
不让她走?
从没带男人回过家的性情古怪的杜思贝,一带就带了个仿佛从小说里走出来的……
?这合理吗。
男友也像被刺激到了,更不耐烦起来:“艹,锁个门也磨磨叽叽!不等你了!”
他咚咚咚地跑下楼。
杜思贝便被撞了一下。
陈行简立即扶住她肩膀,他皱眉看了眼楼梯下方跑没影的高壮男人。
杜思贝只觉得窘迫,低声说,“是我室友的男朋友。”
陈行简掀起眼皮看着她,意味不明。
“先上去吧。”
走到门口,女室友正在捡地上的垃圾袋,见到陈行简,她飞速把垃圾往身后藏了一下。
她抿着唇,扫一眼杜思贝,也沉默地咚咚咚下了楼。
两人都走后,杜思贝开锁,推门,带陈行简穿过被造得不成样子的小客厅,进了自己卧室。
走进杜思贝卧室那一刻,陈行简缓缓舒了口气。
做香水的人对气味敏感,刚才客厅里混杂啤酒和方便面的味道实在要命。他一直憋着呼吸。
杜思贝的房间就清新多了。
长条小沙发的茶几上摆着一盒粉色扩香石,应该是桃子味的。床头柜上有一盆小花,像是针织毛线做的。
房间主人认真地装点着与浪漫完全搭不上边的出租屋。
陈行简环顾一圈,然后坐到沙发上,屁股弹了一弹,还挺软。
杜思贝有点意外陈行简的反应,以为他多少会调侃自己家几句。她泡好茶递到陈行简手里,挨着他坐了下来。
“我这不是什么好茶。”杜思贝也给自己用塑料纸杯泡了一杯,捂在手里。
陈行简握着有些重量的红色马克杯,垂眸。
马克杯的瓷釉烧得很粗糙,红底上面印着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倒很像她床头那盆。
“……你家人那边,需要回美国看看吗?”无言了会,杜思贝喝了口茶,找话题。
“科颖给你开的工资不低。”
陈行简却没接话,他靠向沙发,交叠起长腿,此刻被他握在手中的马克杯物因人贵,像极了从国外淘来的艺术品。
陈行简打量着房间,“为什么住这么小的地方?”
杜思贝突然有点感谢他的措辞。只是小,不是别的。
“因为我想攒钱。”杜思贝低下头,轻抠着塑料杯的边缘。
陈行简眉眼微动,看着她,“有家人要照顾?”
“不是。”
“想在上海买房?”
“不是。”
陈行简便没再问。
他看过杜思贝资料,像她这样从四川的小村庄里一路考出来的女孩,家境清寒,能闯进世界五百强公司已经是她这辈子能够着的最好的地方。攒钱并不意味一定要把它花出去,只是一份安全感。
像她这样的女孩。
“我想环游世界。”
陈行简拿杯子的手晃了一下。
他疑惑地冲杜思贝挑了下眉,后者像是第一次在人前说出这种豪言壮语,神情凝重,眼里闪动着些许光芒,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想攒很多很多钱,然后辞掉工作,环游世界。”
陈行简沉默了,他眼前忽然出现洛杉矶夜晚的海边,杜思贝站在海风中的画面。
有点倔强,有点孤独,像立在大海崖岸边的石头。
陈行简想象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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