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袖白袍公子推门而入,墨色革带掐出一截窄腰,未行礼,萧遇便命白玉看座倒茶。
墨无痕呢,也是半点行礼的意思都没有,撩袍而坐,悬腕饮茶,黑色护腕紧扎的小臂修长紧实,菩提手串环在腕骨,斜映的日光下,十四颗菩提子被主人把玩多年,包浆质地厚重。桃符与黑哨一并垂落,劣质的红珠子折射出破碎的光芒。
看得出来,这些该是墨无痕的珍视之物。
楚宜笑拍拍自己站麻的腿,发酸的腰刚弯下去一点,就收获了教导主任丢来的一记眼刀。
身子一僵,默默站好,求助的目光只好投向墨无痕,那人却轻飘飘错开视线,对萧遇开门见山道:“先前学医时曾在栾州偶遇一前辈,医术可以说是妙手回春,只不过性情孤僻不喜生人。太子殿下若不介意,可在七日后御船停靠栾州时由我带楚三姑娘前去拜访。”
连声“臣”都不肯自称,楚宜笑用余光去瞥萧遇的反应,只见他神色如常,像是见惯不惯。
“无痕一心为孤与楚楚,孤怎会介怀?”萧遇倒是对他这位心腹幕僚十分放心,狭长的眉眼微眯,道,“你如此着急求见,孤还以为有何要事要议。”
语气淡淡的,还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像是在责怪墨无痕小题大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打扰他和“良娣”的独处时光。
“事关楚三姑娘,莫非算不得要事?”墨无痕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回去。
要是连心上人的性命都不在意,还自诩什么深情?楚宜笑暗赞墨无痕的骂人技术高超。
萧遇瞬间绷紧下颌,什么也没说,笑了两声算作回应。红玉便在此时抱着一只白鸽匆忙进入,白鸽的腿侧拴着只铁管。萧遇脸色一变,命楚宜笑和墨无痕二人退下,楚宜笑如蒙大赦,忙不迭小碎步倒退着出门,看得墨无痕用力压了一路的嘴角。
“你有没有发现太子今天像吃了爆仗似的?”边下楼梯,楚宜笑边歪头问。
墨无痕抱臂看她,“前夜你当面顶撞他还跟他闹,他生气了你看不出来?”
“所以呢?”
“所以他要你哄他。”墨无痕低头探究楚宜笑呆怔的目光,“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楚宜笑摇头,嘟囔道:“看出来也不去哄他。”
压了一路的嘴角终于上扬,墨无痕道:“还以为你见人就哄。”
这是在说昨晚她哄他的事?看神情倒是挺开心的,应该不是在为输掉的那十几片金叶子拐弯抹角地冷嘲热讽。
楚宜笑顺势拍马屁道:“我也不是谁都哄的。少主待我好,我自然关心少主的身心健康。太子嘛……”
她抬头瞄了眼台阶之上紧闭的房门,一手握住栏杆,一手护在嘴边,突然踮脚凑近墨无痕的耳朵,墨无痕怕她站不稳,下意识伸手虚虚护在她的身后。
“他不值得。”
所以说,他就值得喽?
心里仿佛装进一朵云,墨无痕的眼角眉梢都快要飞上天了。
被人珍视并赋予有别于他人的独特地位,任谁都会开心。看着墨无痕外溢的好心情,楚宜笑搓着手道:“到了栾州,下船后我跟着你?”
“嗯。”
“你能带我去吃些当地小吃不?”
“看情况。”
“你请客?”
墨无痕的目光飘过她的发顶,冷笑了声,“楚三姑娘,你这燕国地图,未免也太短了些。”
楚宜笑打了个哈哈,溜了。
天朗气清,船上活动范围有限,有些人不愿抛头露面就藏在屋里绣花,譬如楚二姑娘楚兰韵,也有些人坐不住,一有时间就往甲板上跑,譬如楚宜笑。
墨无痕深知她的脾性,再加上多晒晒太阳对身体也好,所以从萧遇的书房出来,就径直带她下楼去了甲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船舱,开门就撞上一张黑黢黢的国字脸,看到那颗卧于鼻侧格外明显的黑痣,楚宜笑开口喊了声“父亲”。
瞪一眼墨无痕,楚耀沉声道:“墨公子一个外男,还是莫要与良娣过多接触的好,免得生出些闲言碎语坏了公子名声。”
“怕我坏了楚三姑娘的名声直说便是,楚将军何必拐弯抹角。”墨无痕虽是笑着,笑意却未达心底。
多数时候墨无痕面对不想搭理的人或事都是置之不理,有时候嫌烦也是一个闭嘴的眼神抛过去,像这般直言回怼的,还是头次见。
有仇似的。
楚宜笑及时救场,“父亲想什么呢?墨公子有心上人的,他担着让心上人误会的风险助我解毒,咱们感谢他还来不及呢,怎还能如此说他?岂不是成白眼狼啦?”
楚耀握住楚宜笑的胳膊,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边,两眼却是盯着墨无痕,“但愿如此。”
说罢,拉着楚宜笑去了船尾。
“可有跟殿下赔罪?”楚耀沉着一张脸道。
“赔什么罪?”
“混账!”楚耀怒不可遏,“你当前夜你干的好事为父不知?殿下亲自选派丫鬟伺候你,天大的恩赏,你竟还敢跟殿下寻死觅活?要不是殿下看重你,你这颗脑袋早掉了八百遍了!还不快去跟殿下赔罪!”
“我不去。”楚宜笑别过头,看向耸立的青山、波涛翻涌的江面,“他派人来是为了监视我,我不想被监视,所以拒了他的赏,何错之有?既无错,又为何要赔罪?”
“你!”扬起的巴掌落在半空,顿住,楚宜笑避都不避,脖子都不缩一下,腰板儿挺得直直的,一副“你打吧,打死我我也是没错”的气人模样。
楚耀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幺女,十年前的一幕逐渐与当下重合。
同样的神情,同样的人,唯一不同的,是少了一个小男孩,为她挡下这蓄满怒火的一掌。
若是这一巴掌落下去……楚楚能得太子看重全凭这张脸,可不能破了相……
利弊权衡之下,这一巴掌,终是没像当年一样打下去。却在收臂的瞬间,女孩儿的身子猛晃几下,一张素面浮现出行将就木的土色,如一片凋零的秋叶,昏倒在他的面前。
*
七日后,日落时分,行至栾州,御船抛锚停靠。带刀侍卫率先下船开路,栾州刺史早已候在码头相迎,声势浩大,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嘈杂的声音自舷窗飘入屋内,丹朱正在给楚宜笑系藕色斗篷的系带。卧床七日,楚宜笑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睛却恢复了往日里的灵动,滴溜溜地将岸上百姓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
百姓穿的衣裳质地虽然不好,颜色也并不丰富,但衣衫褴褛者鲜少,看来此地百姓的生活还不错。
受潮的门板被人嘟嘟敲了几下。
“肯定是墨公子来了!”丹朱小跑过去开门。经过这七日墨无痕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照顾楚宜笑,丹朱已然把他视为“自己人”了。
“药吃了再走。”墨无痕敲敲桌上摆着的小瓷瓶,这还是及笄那夜他留下的。七日前之所以再次毒发,一是因为萧遇害得她睡太晚起太早累着了,二是因为她粗心大意,浑然忘记了每日一粒的医嘱。
忘了不到两日就毒发……回想当时的感觉,眼前金星乱跳,小腹仿佛同时被数根钢筋贯穿,先是一瞬直击天灵盖的刺痛,紧接着似乎是从心脏开始,钝痛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如同有人把她当作一团面,揉来搓去,浑身脱力,如溺水之人,只能任凭身体坠落、坠落……
“为什么我毒发时候的感觉跟你当初描述的不太一样?”楚宜笑质疑道,“你不会是诊错了吧?”
呼吸滞涩、四肢剧痛且无力,而后一睡不醒。可她当时疼得可不止是四肢,浑身无一处不疼的。
墨无痕笑看着她,夕阳落在身上洒下一层金黄的影。他道:“我从不骗你。你确实中了‘沉眠’之毒。”
这话说的,总觉得有坑。楚宜笑眯起眼想要追问,却听窗外突然吵闹起来,百姓的惊呼声、官兵的呵斥声,交织在一处。
门外,汪合庆的声音同时传来:“墨公子,渡口水域发现一具男尸,太子殿下叫您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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