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扇屏风在窗扇边沿围成圈,行成单独的一隅,正中置了一方书案,零零散散摆着几叠账册,烛火照映将影子投向屏风,被他身后透进的微风,吹得摇摇摆摆。
言知确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双看似纤细的胳膊拽至窗台,半截身子进入到卧房柔和温暖的空间中去,他登时心头漏了一拍,不由自主地卸去了几分抗拒。
屏风之后的风景隐藏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之中,目力所不能及,便也算不得窥探姑娘闺房。
易辞晚察觉到他的松懈,遂松开手指,往旁让出位置,抬手做出请的姿态,“可瞧清了?瞧清了就赶紧翻进来,”她取出帕子去擦袖口水渍,迈步回到书案前,隔着帕子从书案下拖了炭盆出来。
随着一声窗扇开合的响动,凉风袭至后颈,知道对方进来了,易辞晚一面留意着的脚步声,一面将桌角的铜壶提到炭盆中。
言知确眉目间那缕冷清逐渐消融,他提起湿漉漉的衣摆,在书案边停滞,那里摆了一件披风。
“今日要耽搁的久一些,你在窗外不甚方便,不如到屋子里烤烤火,”她搓了搓手背,举起袖子凑到炭盆边,歪头示意他坐下。
“有劳了。”言知确将放置披风的托盘推向一旁,将座椅挪远了些,甫一入座,便嗅到一丝辛辣之味。
铜壶壶盖微微磕碰,传出沸腾声响。
言知确摊开双手举至炭盆边沿,缭绕白雾很快从他手指间蒸腾而起,缓慢而绵长,他清了清略微沙哑的嗓子,目光投向书案上那叠账册,“易家今日的事,听闻惊动了县衙,彭满他们担心刘县令那里有些妨碍,问你……可有应对之策?”
“究竟是他们想问,还是你……”易辞晚在书案上折叠帕子,包裹上壶把,褐色汁水倾倒入茶盏,顺着边沿往盏底盘旋,她语气恹恹,反问道:“好歹合作一场,我不信你今日来,便只为传话?”
她轻托茶盏,往言知确的方向抬了抬,眼神自然中透着直率,仿佛只是随意开口一问。
言知确神情微怔,下意识避开她的指尖接过那茶盏,些微滚烫贴着掌心皮肉,他缓了口气,显露一丝犹豫的神色,悻悻道:“易姑娘聪慧果敢,何须我来筹谋,何况彭满他们才能非凡,言某只做这传话之用,已经是仰仗易姑娘的赏识。”
易辞晚徐徐吹着杯中热气,闻言觑向他脖颈位置,面上倏得挂上几分不悦,“言郎君总是这般见外,今日西院的事是我有意为之,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她抿了一口姜茶,默然品味着唇齿间的星点甜意,嗤笑道:“我今日在虞府后厨,依稀碰见了你与闵松,你到虞府不单只是为了送肉吧!”
她将茶盏放下,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书案,扭头道:“我猜……是为了言先生!”
言知确面上的平静撕裂一角,凝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审视,“易姑娘与虞府可是一心合作?”
“你今日果真是去了,”她长叹一声,眼中骤生悲凉,“虞家树大招风,非良枝可倚,这样浅显的道理,我岂会不知。”
易辞晚面上忽晴忽暗,知他是猜忌自己的用意,索性讲起了白日在虞府的见闻,末了,她提醒道:“我有意套了何妈妈的话,算算时间,言先生生前应是见过虞府中人,只不过言先生究竟因何离世,你可知晓!”
“胸痹之症,”言知确缓了口气,无比确认道:“我寻了替他诊治之人,去年重阳,他曾去卉安医馆诊治,大夫医案中曾记录他心气郁结,有胸痛难眠之患,闵家人替他下葬时,也确认并无外伤。”
“我原以为他确如旁人所言,不过是年迈体衰罢了,但前日石榴桥头摆了一张新卦摊,我见虞府的小厮前去问询,那人不过是一招摇撞骗之辈,轻易便漏了馅,虞府小厮斥他不如先头那位,言语间漏了口风,我便察觉事有蹊跷。”
原来如此,易辞晚转动茶盏,想起儿时的一段记忆,她见言知确衣袖被炭火烘干了些,便从旁取了纸笔问道:“这言先生究竟是何样貌,你可替我画上一画。”
“你竟未曾见过?”言知确虽有疑虑,却还是放下茶盏起身到了易辞晚对面,他方接过笔,正待寻砚台润笔,便瞧见易辞晚捏着一块极为精致的墨条,自如滴下一团清水,抚起袖子为他研磨。
墨香怡人,是上好的卓州墨,一圈一圈荡开清水,融入墨色烟雨。
余光挥之不去的,还有墨条边沿那截如玉般莹润如华的指节,言知确收敛心神,提镇纸刮过宣纸,平展开来,脑中那道熟悉的面容不断在笔下加深、描绘。
易辞晚取水清洗手指归来之际,书案上的画作已然见了雏形,她抬步绕至言知确身后,视线在那游刃有余的笔触下停留。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细致地观察他作画。
恍如隔世般的庆幸在她心头荡漾开来,出神之际,言知确悄然绘完画像,他抽出画纸,在眼前久久端详,珍视不言而喻。
随即一道暗影投下,易辞晚陡然惊醒,那人背对着她起身,缓缓转身,墨香亦在她鼻尖氤氲。
“这便是言先生?”她慌得接过画,画中人极为苍老,却目光炯炯,眉宇之间隐约可见豁达,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在此人的右脸及眼尾,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疤痕,显得割裂而又遗憾。
“这伤疤……”她不□□露出疑惑来,儿时有幸去过言府,那时言家已然落寞,宫中钦天监为官的言大人不知何故辞官回乡,终日在家中借酒消愁,虽时隔久远,却与这画像中人的眉眼略有差异。
“我还以为,言先生就是那位钦天监前任主簿言有昀大人……”
“他名言有恒,与言有昀乃同父异母的兄弟,言家失势后,言有昀愤懑而终,言家遭遇重创,他便也辞去了县衙的官职,到石榴桥头摆起了卦摊,”言知确眸色沉重,抬步回到原位坐下,有些失神地捏了捏袖口。
易辞晚想到一段可怕的猜测,沉吟道:“他脸上的伤,莫非便是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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