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枯叶刮到紫宸宫门口,借着门推开的间隙钻进殿内,被徐公公踩个正着,发出“喀嚓”的悲鸣。
这声音极轻,还是吵醒了趴在床边的人,他立刻跪下:“皇后。”
眼睫颤了颤,燕知雨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紧握着的手上。
掌心是熟悉的手指,却不是熟悉的温度。
冷,冷得像冰。
他循着那只手看过去,目光落到床上。
龙床上的男人紧闭双目,俊朗的脸失了血色,只剩下毫无生气的青白,便是如此,也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贵气。
此人是他的夫君,也是大周的皇帝,凌冽。
三天前,一碗毒药入口,太医倾尽全力救治,却也只让这位年轻的帝王昏昏沉沉多活了两日,昨夜撑不住,走了,连半句话都没留下。
没良心。
燕知雨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强打起精神看向徐公公,一张口,声音哑如泣血:“什么时辰了?”
“寅时刚过。”徐公公低垂着头,恭敬道,“大人们都在殿外候着呢,要传他们进来吗?”
“晚些吧。”燕知雨现在不想见那些烦人的大臣,“太子呢?”
“醒过,奶娘哄睡了,是不是……”
“知道了。”燕知雨打断他的话,撑着身子缓缓站起来,一阵晕眩感袭来,身子晃了晃,差点又栽到床上。
徐公公看得胆战心惊,连忙劝道:“皇后,您还是再歇一会吧。”
燕知雨摇头,缓步朝书案走去,上头放着一道圣旨,已经盖过玉玺,只是内容还没写完。圣旨旁放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批注,其中几个用朱笔圈了出来,若有大臣在,便能认出上头写的都是宗室的名字。
这张纸燕知雨这两天已经看过无数遍,但不到最后一刻,他始终不愿将那道圣旨写完,这会只是略一思索,便提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名字。
握笔的手紧绷得青筋毕现,每一笔都像有千钧重,写完时他的手都不受控制地打颤,声音也有些不易觉的抖:“让太傅和礼部的人进来,其他人都先回去吧。”他顿了顿,搁下笔,声音缓了些,“着人看着太子,这两天莫要让他到紫宸宫来。”
徐公公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光启二年,帝崩于紫宸殿,太子凌云烁登基称帝,改号承光,尊生父燕知雨为太后。
登基之日,太后垂帘听政,封长阳郡王凌冬为摄政王,共辅新帝,统领百官。
*
长阳县,郡王府。
一群混混拎着个瘦小的男人进了院子,大声叫嚷着让主人家出来,小厮见状吓得不轻,连忙跑去寻自家主子。
此时,长阳郡王正坐在屋中,愣愣地看着镜中的人。
骨相突出,线条又硬又直,配上浓墨重彩的五官,显得成熟稳重,和他原来的模样几乎相差无几,只是现在这张脸少了几分霸气,多了些病气,看上去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这副身体里的人已经不是长阳郡王凌冬,而是本该死在皇宫中的凌冽。
三天前,他从棺材中醒来,看见的是完全陌生的人和环境,废了一番功夫才搞清楚自己的情况。
当年他父皇巡游江南,认识了一对双生姐妹,春风一度,却只带走了姐姐,那人就是他的生母淑妃。而妹妹则另嫁他人,却无人知她当时已经有了身孕,直到她临死前说出真相,凌冬才得以被认回,封了个郡王就扔到封地去了。
算起来凌冬还是他兄长,甚至比其他兄弟还要亲上一点,只是两人一次面都没见过,他也快把这人忘了,没想到两人长得竟然这么像。
据小厮的说法,凌冬的身体不好,这些年都是用药吊着,前几日旧疾复发,救治不及就去了,跟他原来的身体几乎同时间咽气,大概是这个原因,才给了他借尸还魂的机会。
醒来后他就一直病殃殃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宫里现在怎么样了,
他登基时间不长,朝堂一堆烂摊子没有收拾,儿子只有四岁,皇后又不擅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肯定会被人欺负。
可郡王无诏不得入京,他要是贸贸然回去,怕是皇后的面都没见着就得被抓了。
想到这,凌冽低头揉了揉眉心,心中难得生出些许彷徨来。
这时,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嚷嚷道:“殿下,那群人又来了!”
凌冽动作一顿,只觉头疼。
凌冬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是个烂赌鬼,这些年宫里赏下来那点东西几乎都被拿去填他的赌债了,他刚醒来时正好碰上这个弟弟带着一群人在府里四处搜找,想趁乱再淘换点值钱的东西,被他死而复生吓得不轻,当即就跑了,现在大概是回过神,又来了。
偏生府里的人在他死后就遣散了大半,这会连个打手都没有,这副身体又病歪歪的,跟那些身强体壮的混混动手也不大现实。
“你去趟衙门。”凌冽吩咐了一声,便捂着嘴咳嗽起来,缓了好一阵才慢吞吞起身,拿了桌上的剪刀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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