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
夏侯尉些许迷惘,垂眸思考。半幅帷幔遮去了火烛的光,他的脸陷在黑暗里,手指摩挲着被褥的绣纹。
眠眠是谁呢?他不记得自己有做梦。
既然没有做梦,为何又会喊眠眠?
他从不认识什么叫眠眠的人。
应该是福顺听错了。
夏侯尉并没有放在心上,比起梦呓,他更在乎的是高烧到现在,那个人没有来看他。
虽然他很清楚,天壤之别哪有这么容易够到,但心里还是说不上的失落。他垂着眼眸,余光浅浅淡淡漾着:“哦,做梦而已,焉知真假呢。”
在外夏侯尉受够了磋磨,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从不会把情绪外露。只有在共患难的福顺面前,他才会有真的自己。
即便他在克制着,福顺也能敏锐察觉到他心绪不佳。
福顺奇怪地琢磨,怎么突然就难受了?
这几年他们早把苦日子过惯,很少见殿下有低落的时候。而且在此时之前,他一直躺着,也没见到别人。
福顺不懂他的低落何来,但有意开解。眼轱辘一转,便想到一件新奇的趣闻与夏侯尉讲:“奴才今天外出,听到几个宫人在聊瑨殿下的事呢。”
“是瑨殿下的亲事......”
夏侯尉对别人的私事从来不感兴趣,但对夏侯瑨会例外些,因为他的二哥过于耀眼。
不同于夏侯尉,夏侯瑨是在所有人期盼中诞下的皇子,打出生起,有爹疼有娘爱。
夏侯瑨的母妃是宠妃,随着夏侯瑨越长越大,加在他身上的光芒也愈多。
九岁能作诗,才华泉涌,十三岁便伴圣驾行走,是皇帝一手带出来。加之夏侯瑨玉树之容,彻柳之姿,他的亲事必定是极贵重,得千挑万选的。
福顺观夏侯尉并没有打断,于是绘声绘色继续讲:“瑨殿下贵极,京城七大世族也没人敢明晃晃打他亲事的主意,倒是有好几个来认表兄的。前几位外面来的‘表妹’,瑨殿下都是客气有礼,又淡淡的,不放在心上。”
“但是最近,却有变数了!”
夏侯尉眼眸轻抬。
“什么变数?”
福顺挤挤眼:“就是太后的亲侄女。自从褚家小娘子来,瑨殿下往慈宁宫走动更频繁了。”
“不过也合理,那可是褚家啊!不是随便的氏族,连陛下身上都流着褚家的血。褚娘子是真金枝,瑨殿下就是眼界再高,也不至于连褚家都看不上。”
“殿下......?”
福顺说完,却发现夏侯尉又不说话了,眸光阴恹地垂着。
很明显是不高兴了,但福顺琢磨不透他的情绪因何而起。方才讲的趣闻,哪句不对劲了呢?
“褚家小娘子......会看上他么?”
夏侯尉突然问。
这一问,才让福顺摸出味来。
福顺有些悟了,他是很了解夏侯尉的人。不用殿下多说,很多时候他也能揣摩出意思。又联想上回,以夏侯尉不爱管闲事的性情,竟会主动找上慈宁宫。
但是......这回福顺却少见地犹豫,殿下是这意思吗?
那可是褚家,褚太后磋磨他,京城几大世家他最厌恶的就是褚家。能做到漠不相视就够了,他怎么能对褚姑娘有意思?
福顺很了解夏侯尉,想了又想,有意思多半不可能,想勾搭倒还可能。
褚家势大,是连夏侯瑨都能动容的人。若是有了褚家之势,殿下倒也能与夏侯瑨争一争储君。
福顺猜的也的确是夏侯尉所想。
夏侯尉以前就是挨饿挨冻过来,孩提时候体弱,风寒发烧于他而言更是家常便饭。好在他命硬,摸爬滚打活到现在。
现在已经十七岁,长大了,身体也更强健。即便被吴婕妤记恨扣了药,随便喝点桂枝汤也好了。
一场小病,病好之后,夏侯尉继续开始他的计划。
夏侯尉住在栖息宫,这里是破旧的宫室,在皇宫的最西苑,皇子们的住所也在西苑。
虽同在宫廷,离嫔妃的内苑却很远。
夏侯尉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中秋,宫里办诗会的日子。
皇帝好诗,宫里每年中秋都要办场诗会。
诗会上也不是各人作诗,就是传览皇帝最近写的好诗,并做赏析。对于这种荒诞且无聊的活动,夏侯尉从来嗤之以鼻。
以前他不会去,反正某些人也不喜欢他在跟前碍眼。但一想到今年的诗会她也会在,夏侯尉早早便起来收拾了。
夏侯尉生得好,容色清俊,即便穿旧衣也很好看。
可他的手指却停在交领右衽,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又想起在莲池旁看见衣裙翩翩的她,是如此鲜妍,遥不可及......
夏侯尉陡然窘迫,竟生些许自怯。
他吸着气闭了闭眸,扭头看身后还在忙碌的福顺:“那件烟青挑花的素罗衣还在吗?”
福顺正在翻箱笼,闻言啊了一声,“不在了,殿下不是说不要了吗?让奴才拿去换炭,前不久刚换了两筐炭回来。”
衣服是上个月宸妃过生辰,宫中大赏,尚衣局送来的。
夏侯尉向来不在意华美之物,他更喜欢实在的,于是让福顺照例拿去换些炭火,起码冬天能烧,能让他们少挨冻。
福顺也没想到他会再问这件衣裳。
“殿下急用吗?要不奴才再去问问帮咱跑腿的路公公,没准衣裳还在......”
“不用了。”
夏侯尉又闭了闭眼,缓缓放出气:“我们走吧,福顺。”
*
这天褚卫怜陪姑母用完早膳,褚太后便拍她的手笑:“去罢,拾掇好看些,瑨也会在。”
禇卫怜毕竟年轻,一听脸微烫,笑着躲开禇太后的眼神:“姑母就别老拿怜娘说趣了,我与瑨表兄从前是玩伴,现在就是熟些。”
“姑母老这样笑,怜娘都不知要怎么见他了。”
虽没有直说,但观侄女的笑颜,褚太后便知道她对瑨是满意的。
褚太后只有一个弟弟,一母同胞出来的。弟弟生了五个女儿,褚太后护短,各个都疼。加之卫怜是褚家的幺女,人机灵可爱,会说爱笑,褚太后简直疼到心肝去。
她慈祥看着褚卫怜:“该怎么见就怎么见,瑨是好孩子。再说了,你若不喜欢,姑母也不会逼你。我们褚家的女儿,自是最好的,没人会说你一句不是。”
前半句软和,后半句又变得威严有度。
褚太后目光凛然笔直,遥遥穿过窗外的飞檐高楼,最后又落回褚卫怜身上,含着慈爱的笑。
褚卫怜听得眼眸红,自打她进宫,一直都是姑母在照拂。除了皇帝,褚太后就是宫里说一不二的人,她是褚家的女儿,因此也没人敢轻慢她。就连皇后娘娘的两位公主,也频繁来慈宁宫寻她做伴。
褚卫怜还想说话,但时刻不早,太后又催得她走,褚卫怜只好敛裙起身。
虽然已经在慈宁宫住了七天,但偌大皇宫,褚卫怜还没仔细逛过一圈。褚太后不放心,除了随行的宫人,特意让王姑姑陪她去诗会。
王惠青是褚太后的心腹,年出四十,也是宫里最资历能干之人,连帝后都要敬三分。
这个诗会除了宫妃,宗室亲贵们也会在。太后让王惠青送褚卫怜去,就是方便让他们知晓她侄女。
诗会办在莳花馆,果然褚卫怜一来,许多人的目光都注意到她。旁边便有赏花的宫妃窃窃:“你看,王姑姑也来了......”
“王姑姑是陪褚娘子来的,褚娘子刚进宫,人生地不熟呢......”
禇卫怜忽略那些声音,先去了花亭与皇后、四妃请安。
夏侯瑨正好也在,他身穿青碧的麒麟纹直裰,扎绿发带。微风拂来,尾带飘扬,犹如水波蛇影。他就站在生母宸妃的身边,十分耀眼。
太多人再场,禇卫怜并没有多看夏侯瑨,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是含着笑意且微烫的。
如果不是出门前照过镜子,禇卫怜差点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
场面话禇卫怜只说了几句,剩下的都是王姑姑在应付。
通过王姑姑与皇后时客气、时拉锯的对话,禇卫怜大约猜到,她姑母和皇后应该不算亲近,却也还能对付。
“瑨,怜娘刚进宫还没过逛莳花馆呢,反正你也闲着,带怜娘走走吧。”
宸妃发话了。
此话正中夏侯瑨下怀,他飞快看了眼亲娘,笑着应答:“是。”
宸妃这是在为她和夏侯瑨创造机会呢。
这有些出乎禇卫怜的意料。
在姑母的话里她虽知道宸妃对自己不排斥,但没想到,她会把意图表露的如此明显。
宸妃吩咐完,好像才想起皇后。
宸妃略窘迫,试探地回头看皇后。然而皇后并未多说,只笑道:“去吧。”
禇卫怜只好跟夏侯瑨下了花亭。
两人没有往人多热闹的中庭去,反而绕了几条长廊,走进开满花的羊肠道。
送到这里,王惠青也就止住脚步。
“娘子,老奴先回去了,太后那儿还有事要交代呢。”
王惠青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
褚卫怜心里明镜似的,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做,脸却有些红。不过好在,王姑姑虽然不在,却还有宫人跟在她和夏侯瑨的身后,不至于太过尴尬。
褚卫怜无奈地道:“好,姑姑有事就先走吧。”
王惠青又看夏侯瑨一眼:“娘子就托殿下照看了。”
不知是夏天风太热,还是日头太晒,夏侯瑨的耳根微微红。
他悄悄看着褚卫怜,说:“王姑姑放心,结束了我就送怜娘回慈宁宫,再给皇祖母请安去。”
王惠青笑道:“二殿下办事,太后都放心呢,老奴怎能不放心。”
送走了王姑姑,两人竟都不约而同松口气。相视一笑后,夏侯瑨伸手致路:“走吧怜娘。”
小道铺满了鹅卵石,在灿阳下颜色各异,光影斑驳。道路的两旁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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