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问你,你能保证她进了那种地方以后,真的只是挨几板子、关几天,然后就能全须全尾地出来?”钟舜华抱臂冷声质问。
凌承隽被她问得一怔,理所当然道:“为何不能?律法昭昭,官府自会秉公而断!”
他话音落下,身旁几位友人却都移开了视线。围观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人轻叹摇头。
凌承隽察觉气氛有异,目光扫过友人:“诸位这是何意?”
友人们支支吾吾,目光闪躲。
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瓦舍小二没忍住嗤笑一声,扬声道:“哎哟,话说得倒是轻巧。咱们这种平头百姓,进了那地方,没钱打点,不死也得脱层皮,能不能出来都得看阎王心情!您这样的贵人,手指缝里漏点儿都比我们的命值钱,装什么清白?”
他说完,眼见那贵人循声看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慌忙低下头找补:“小的胡胡言乱语,哈哈……”说完像害怕被报复似的,缩着脖子脚下抹油,溜走了。
欲盖弥彰。
凌承隽脸上血色褪去,又慢慢涨红。他看向友人,见他们尴尬回避他的目光,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既震惊又愤怒,还有一种被蒙蔽的羞耻感,纷纷席卷而来,冲上头顶。
自幼受祖父教诲的他,一直笃信律法公正,为官当清正爱民,就连此番进瓦舍听曲儿,也是头一回,何曾想过……底下竟是这般光景?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向那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视线落在她明显短了一截的袖口,胸口发堵。沉默片刻,他将手中锦囊塞进小姑娘手里,嗓音干涩:“你走吧。”
说罢,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起身快步离开了撷芳阁。
一场风波骤起骤落,将近平息。
阁内管事闻讯赶来,目光在钟舜华和小偷身上一扫,又瞥见小偷手里的锦囊,摸了摸下巴,笑道:“小姑娘,看舞得买票。既然现在有了银子,便补上罢?”
小姑娘闻言,一下子攥紧了那沉甸甸的锦囊,显然舍不得拿里头的银钱来买天价戏票。
管事毫不意外,冷哼一声,又看向钟舜华身上的杂役褂子,皮笑肉不笑:“我怎么不记得手下有你这么个伙计?”
钟舜华摸摸鼻子,耸耸肩。
“请吧?”管事提高声调,身后的打手横眉冷目。
两人就这样被“请”出了灯火辉煌的撷芳阁。
离去时,阁内乐声乍起,清越空灵。
演出开始了。
钟舜华下意识回头,只见高台之上,一道身着织金舞衣的身影翩然步至中央。
灯火映照下,他衣袂上繁复的暗纹流转如星河。匆忙间,她只来得及看清一片华丽的袍角,以及台上人似乎懒洋洋掀开眼皮,朝她这方向投来的若有似无的一瞥。
帘幕垂下,身影没入光影深处。
钟舜华遗憾地叹了口气。
被撵出来的二人站在瓦舍街边灯火阑珊处,吹着冷风,成了难姐难妹。
小偷捏着锦囊,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钟舜华。如果不是这个人多事,她或许已得了手溜之大吉。可后来若没有这人坚持,她恐怕真就要被那不通世事的公子送进衙门,受尽磋磨。
踌躇半晌,她还是从锦囊里摸出一小锭银子,递过去:“……这个,给你。”
“哦,”钟舜华眨了眨眼,毫无心理负担地接过,自然而然地揣进怀里,“多谢。”
小姑娘:“……”
她张了张嘴,看着钟舜华那副理所当然的呆样,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后只得暗自庆幸——幸好只给了一锭!
一路无话,走到岔路口临分别前,小姑娘犹豫良久,低声道:“那个,我叫阿酒。我……我只偷那些钱多了烧得慌,喜欢欺压百姓的阔老爷,从来不碰穷苦人的活命钱。”
钟舜华点点头:“我知道。”她语气平常,“其实我早瞧见你了,偷了好几个看着就讨厌的有钱家伙,我没想管。可你刚才偷的那位……他不像是坏人,你不该偷他。”
阿酒怔住,抬眼仔细打量钟舜华。这人看起来愣头愣脑,甚至有些土气,可一双眼睛清亮透彻,对人的善恶似乎有种近乎本能的敏锐。
她心里的那点怨气忽然就散了,反倒生出些微妙的亲近和羞愧,还有些说不清的羡慕。她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拉不下脸。
钟舜华却没这些纠结。上辈子三教九流的人见多了,收服跟班更是熟门熟路。她很是豪气地拍了拍阿酒单薄的肩膀:“阿酒是吧,我要在榆林巷开家具铺子。你往后要是还找不着正经活计,就来寻我,给我当个跑堂伙计,管饭!”
阿酒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闷闷“嗯”了一声。
“我叫钟舜华。”钟舜华咧嘴一笑,冲她抱了抱拳,“江湖再见!”
那笑容明亮爽朗,带着一股子令人艳羡的生命力。阿酒望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头一回觉得,这无根无基的京城,也没那么冷了。
钟舜华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方才那番做派,颇有几分话本里侠客的风范。她脚步轻快地往家走,盘算着明日如何跟老爹分享这多出的一锭“意外之财”。
快到家门时,却远远瞧见自家小院里还亮着昏黄的烛火。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院中矮凳上,背微微佝偻着,就着那微弱的光线,全神贯注地用左手一点点雕刻着燕几上的花纹。
刻刀起落极轻,沙沙的轻响融在夜色里,几乎听不清。那身影独自在空旷漆黑的院子中,显得格外孤寂。
钟舜华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老爹映在院墙上的影子,又摸了摸怀里那锭还带着体温的银子,忽然转身,拐进另一条小巷,朝着城外黑黢黢的山峦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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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夕,瓦舍的喧嚣渐渐散去,舞台冷寂,笙歌消歇。
几条巷子之外,僻静的小道笼在未尽的夜色里。
后半夜下了点小雨,巷道湿漉漉的,蓄积的小水坑里映着微弱的光影。墙根长满了青苔,杂乱堆放着住户们不常用的家具农具,上面盖着聊胜于无的油布,隐隐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晨雾弥漫,四下无人,连野猫野犬都不见踪影,只有穿堂风偶尔吹过,吹得油布簌簌作响,更添了几分阴冷诡谲。
小圆被吓得缩起脖子,往前追了两步,想离前面的男人更近些。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提着昏黄的纸灯笼,一言不发地走着。
突然,前面的男子毫无预兆地顿住脚步,微哑的声音在寂静中突兀响起:“小圆,你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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