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积水褪了大半,店铺开得却不多。路上的行人买下东西后,急匆匆地往家走,生怕回得晚了。
客栈二楼的窗户开出一条缝,林间站在窗旁,背靠着墙壁,透过窗缝盯着对面的成衣铺。然而一天快过去了,铺子的附近始终没人停留。
她把窗合上,朝屋里或坐,或站的几人摇摇头,“有四五个人走过,但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寒山的信里说,他们每日都会在玉林路的第一间成衣铺留下信息。他们昨日傍晚到达八阳城,伪装成镖局送货。深夜,林间和另一位武功好手都快把成衣铺的屋顶掀了,也没有找到任何的暗号。
“李旻真的这么胆大包天?把钦差给……”杜明秋看向坐在首位的靳之泽,拿手划了一下脖子。
“不会,谋杀钦差是对天家的挑衅,他有这个想法,未必有胆子。况且寒山夫子实力强劲,能悄无声息杀害他的人并不多。”靳之泽顿了顿,“不过,我们确实不能再等。”
他起身打开圆桌上的地图,露出八阳城的详细布局。
带有薄茧的指腹一一划过图上的几处地点,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分配好每人的任务。手指最后落在城门,靳之泽抬目,看向站在角落,沉默已久的沐山敛,“寒山夫子曾带人登上城门,在那里或许会留下线索,就由我、明秋和沐师妹去城门。”
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沐山敛极力忽略落在身上的视线,侧目转向海蕴,冷冷眯起眼睛:为什么你就没事干?可以留守客栈。
海蕴微微笑着:可能这就是人品吧。
黑茫茫的天幕下,纵横八方的大街小巷没有挂起一盏灯,八阳城静得可怕。三道身影在巷里极速穿行,几乎要融入溶溶夜色。
杜明秋如一条累惨的狗,瘫在墙壁上不肯登楼,喋喋不休地控诉着靳之泽的罪行:“一匹好马,从玉林路到城门都得要大半个时辰,我们就靠两条腿,只用了三刻钟。”他颤巍巍地竖起三根手指头,“靳老爷,您家的驴见了都得替我们喊冤。”
沐山敛用手支着石壁,累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弯身子来顺气。她有些佩服杜明秋,还能骂骂咧咧说个不停。
待两人休整好,运气轻功,避开戍守的士兵,攀上屋顶。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一看到城外炼狱般的景象,脸色还是黑得能滴出墨汁来。
城门高约十三丈,闻不到尸臭。但那堆积如山的尸骨还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黏在尸上的咳血已经凝固发黑,这些人甚至在临死前还饱受病痛的折磨。数不清的腐虫蠕动身躯,开始啃食尸肉,一个半大的孩子已经被吃完了整只手臂。
三人一同陷入死寂,愤怒紧紧攥住他们的心脏,许久,杜明秋恨恨地骂了一句:“真是一群畜生。”
事实如此显而易见,城主李旻侵吞了赈灾款,将毫无权势的灾民赶出了八阳城,没有干净的水源和食物,他们在饿死之前,都染上了鼠疫,在极致的痛苦里走向生命的末路,结束这潦草悲凉的一生。
“不对。”沐山敛突然自言自语一声,随后立刻拉着靳之泽的手腕往后一退,死死盯着城下群尸,声音冷如坚冰,“他们不是得了鼠疫,而是中了尸毒。最多再过一日,这些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僵尸。”
没有人拉着他,杜明秋十分自觉地跟着往后退,捂住口鼻,“八阳城这里没有驻军,顶多有几十名守卫,我们要立刻向省府搬救兵。”
“来不及,最快的骑兵也要五日才能从桐丘城赶过来,在这之前,我们守住这座城。”靳之泽抽出手,轻轻拍了拍沐山敛的小臂,似在无声地安抚。
“我就说学宫里的那群破老头成天不把我们的命当回事,说好只是来查贪官,彰显世道公正,还要附带打僵尸。”杜明秋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在夜色下显得比外边僵硬的尸体还狰狞,令人毫不怀疑,如果那些长老夫子站在这里,他会立刻扑上去撕咬。
沐山敛控制住不去摸小臂,冷静地问道:“我们要如何守住?关紧城门或许能抵御一时半会,但是那个藏在暗处,给他们下尸毒的人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
靳之泽并未开口,眼梢一压,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看向某个角落,那里暗得发静,连月光也照不进去。他身上的气势瞬间紧绷,按住后背的剑柄,似乎下一刻就会像离弦之箭冲下去,可很快又散去,恢复成平日的内敛稳重。
他比了个手势,剩下两人会意。这里藏有人,是敌是友未明。
杜明秋用唇语无声地说道:“我们还没找到夫子留下的线索。”
靳之泽摇摇头,如今这种局势不再适合去找线索了,何况这个线索未必存在。比起与寒山取得联系,他们如今更需要去保住城中人的性命。
客栈二楼的过道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几名黑衣武士手执凶戾的刀,弯下身子,走到一扇木门前。
首领把耳朵贴在门上,纵然他耳力过人,也没有听见丝毫的声音。
他眸色一凛,抬手覆在门上,运气内力,随着一声巨响,门被震开。
房内林林总总地堆满许多东西,没熄灭的灯火在他眼中跳跃,却没有活人的气息,打开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真是愚蠢。”
不远处的高楼上,年轻人背手眺望,将整座客栈发生的事尽收眼底,就连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掌柜也没出逃出他的视野。
他身后同样站着一名武士,身着黑色贴身劲装,勾勒出精壮的肌肉,与年轻人的一身白衣宽袍形成鲜明对比。
“若是留几人在客栈外守着,或者在高地藏一名弓箭手,也不会让那名女子轻易逃走。”年轻人的语气含一抹嘲讽,“若不是祖父念着他还算忠心,这八阳城早就换人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武士沉默的如同一座冰雕,并不为年轻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所动,他的职责只是保护祁家少主而已。
祁遇闭上双眼,张开手臂,宽大的袖子迎风鼓动,“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这里很快就会血流成河。”他舔了一下并不干裂的嘴唇,眼里阴寒的光一闪而灭,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那群人想要推翻世家,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命回去。”
祁遇的笑容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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