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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20章:不周绝响

小说:

禹贡:苍生鉴

作者:

冷冷雨

分类:

古典言情

半月之后,会稽山的身影与喧嚣已远遁于船队之后。旗舰船头,禹的身影凝立如石,他的目光越过了船队劈开的波浪,投向那水天相接的西北方。那里,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连风中都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与滞涩。

这已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治水征程。曾经的工程,无论多么艰险,总伴随着开山辟土的壮阔与疏通水脉后的生机。而此刻,他们正主动驶向一片已知的、由古老怨恨与破碎法则共同构筑的绝域。船队规模锐减,只余下最核心的成员与最精锐的战士,船舱里满载的不再是开凿工具,而是特制的武器、巫盼的符箓和维系生命的丹药。这是一次目标明确的斩首之行,向着一切水患的源头,向着那位在传说中怒触不周山的古神——共工。

舜称帝第五年,禹承父志、总理水土的第十三个年头。十三载光阴,足以让少年长成坚韧的战士,也让这支队伍从最初的治水工程团,淬炼成了足以撼动神魔的利刃。

航程越是向西北延伸,天地间的异象便越发触目惊心。洪水退去的痕迹宛然,大地却未焕发生机,反而如同被抽干了精血,呈现出大片大片的龟裂与灰败。江河依旧奔腾,水量甚至更为汹涌,但那水流漆黑如墨,触之阴寒刺骨,水面上漂浮着不散的腐臭气息,水中不见鱼虾,岸旁不生草木。仿佛生命的概念,正在这片土地上被强行抹去。

羲青立于禹身侧,怀中星盘不安地低鸣着,光泽明灭不定。“司空,此地水脉已彻底异化。”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悸,“共工之力,正在将活水转化为死水,更引动了苍穹之上某种至阴至寒的力量交汇……那感觉,如同天穹本身在流血。”

禹沉默颔首,舜回信中的警示言犹在耳:不周山自共工一撞,已成天地裂隙,法则崩坏之地。他们将要面对的,远不止一个疯狂的复仇者。

这一日,前方探路的云踪化作一道略显仓皇的白光返回,龙形未稳便急报:“司空!前方百里,空间扭曲,一道巨大的能量屏障隔绝内外!其内怨灵巡弋,气息之暴烈,我的速度竟难以深入窥探!它们……仿佛被一个统一的恐怖意志所驱策!”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共工,不仅感知到了他们的到来,更已张开了罗网,严阵以待。

禹下令全军于屏障外择险要处扎营。

是夜,召集众人于其帐内商议战事。营帐内,气氛凝重如铁。关于不周山与共工的情报寥寥,更多的是未知的阴影。

“共工乃上古水神,其力根源在于操控万水,更兼引动天河倾泻,汇合万古怨魂。”禹沉声开口,目光扫过帐内每一张面孔,“然,我辈并非毫无胜算。”

他首先看向五龙:“五龙听令!尔等乃至阳至正之灵,龙息可涤荡污秽,龙躯可抗衡洪涛。开战之初,需尔等全力牵制天河倾泻之力,并以龙息净化其召唤之水魂,为我等创造近身之机。”

金鳞龙首昂然:“吾等必竭尽全力,纵死不辞!”

禹点头,取出数件神光内蕴的器物。他首先捧起那件古朴厚重、仿佛与大地血脉相连的神农石耜,沉声道:“此乃帝舜所赐神农石耜,曾助我开积石山,引动地火正念,至刚至猛,专克阴邪。共工之力至阴至寒,需以此耜破其根基。此物唯有正念可驱,届时由我亲自主持。”

他又郑重捧起那柄看似粗犷、却蕴含无上开辟意志的伏羲开山斧,斧身上古老的纹路仿佛在呼吸:“此乃伏羲圣皇亲赐开山斧,曾劈开砥柱,无坚不摧。此战,需以此斧,斩断共工与不周山残骸、与天河漏洞之间的本源连接。此一击,关乎胜败,亦需我亲执。”

最后,他取出流光溢彩的伏羲玉简:“此伏羲玉简,亦是圣皇所赐,可定地水风火,稳定一方时空之‘骨骼’。巫盼,你精擅精神之术,此玉简由你执掌。不仅要施展‘镜花水月’迷惑其感知,更需在关键时刻,以此简之力,暂时稳定战场空间,隔绝其与外界水元的联系,防止其遁走或召唤更多力量。”

巫盼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玉简中浩瀚而有序的力量,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盼,定不负所托,必以全力维续空间框架!”

禹最后看向羲青:“羲青,你的星盘至关重要。它曾记录天河泄洪之轨迹,亦能映照能量流转。此战,你需时刻以星盘监测共工力量变化,寻找其力量核心与天河漏洞最脆弱的法则节点,为我引动地火、挥出开山斧,指明方向!”

羲青紧握手中温润又布满灼痕的星盘,用力点头:“青,必竭尽所能!”

至于砺、岳盾及其麾下岳卫锐士,禹的目光充满凝重与不忍。他们身着粗麻葛衣,手持硬木大盾、石斧、骨矛,腰间或挂着几柄珍贵的青铜短刃,这便是他们全部的铁血依仗。“砺,岳盾。尔等及锐士,无神器傍身,凡人之躯,直面神威,最为凶险。然,血肉长城,亦可撼天! 尔等之责,在于以木石之躯,护卫施法之人,抵挡水魂冲击,在于……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无畏之冲锋,为决胜一击,开辟道路!哪怕……是以身为盾,以血为引!”

砺与岳盾踏前一步,手中石斧顿地,声如金石:“愿为司空前驱,万死不悔!”“岳卫锐士,唯有前进,未有后退!”他们身后的战士们沉默如山,眼中是同样的决绝。

部署既定,禹并未立刻发动攻击。他依古礼设坛,手持玄圭,声传屏障之内,而是依照古礼,沐浴更衣,于营前设下简单的祭坛,手持玄圭,朗声宣示:

“共工氏!上古水正,曾掌沟渎,有功于民!今禹奉帝命,平治水土,至此绝域。望汝念及昔日同道之谊,苍生罹难之苦,收敛怨念,散此恶水,复归本位!天地有好生之德,勿使万千生灵,尽葬于汝一人之愤!”

声音在法力的加持下,穿透那无形的屏障,传入不周山深处。

良久,一阵低沉而充满无尽怨毒与嘲讽的笑声,仿佛自九幽之下,又仿佛自每个人的心底响起:

“嗬嗬嗬……颛顼的走狗,也配提‘同道’?也配谈‘苍生’?”

随着话音,前方那扭曲的能量屏障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景象豁然一变。那并非寻常的山峦,而是一片支离破碎、悬浮于虚空中的巨大山体残骸——正是不周山遗迹。山体中央,一个庞大的、由浊流与暗影构成的“人形”缓缓凝聚。它依稀保留着古老的巫冠与神袍形制,但面容扭曲,身躯半是流水半是枯骨,无数痛苦哀嚎的战争怨魂在其体表浮动、挣扎。这便是共工,曾经的治水英雄,诸夏巫教领袖之一,如今被怨恨彻底吞噬的古老水神。

“禹……”共工的声音带着万古的沧桑与一种奇异的、仿佛能蛊惑人心的穿透力,“你,还有天下人,可知颛顼那‘绝地天通’,究竟夺走了什么?”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禹,望向遥远的过去。“他并非为了什么‘止下民之渎’!他是为了独占与天地众神沟通的权力!从此以后,只有他,或者他指定的那个传声筒——南正‘重’,才能聆听神意,代神施令!而我们这些世代侍奉神灵的巫觋,我们这些能与山川鬼神共鸣的部族,一夜之间,成了‘渎神者’!”

共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激愤与不甘:“我共工一族,自远古便司掌江河,沟通水元之神!凭什么他颛顼一言,就剥夺了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凭什么万千百姓,再不能直接向天地祈愿,只能通过他颛顼,或后来的帝王,去接收那不知被篡改了多少次的‘神意’?真相在哪里?我们又如何知道,你们传达的,就一定是天的意志,而不是你们人王的私心?!”

这番质问,如同惊雷,在禹的心湖中炸开涟漪。他想起了父亲鲧的遭遇,想起了治水过程中各方势力的掣肘,甚至……想起了舜那永远深沉难测的表情。共工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共工继续控诉,语气带着刻骨的讥讽:“他说是为了避免神人杂糅,各立派别,引发更大的战争。可笑!绝地天通之后,人间的战争就少了吗?尧征三苗,尸横遍野;舜流四凶,血染丹水;便是你禹,平定东南,会稽山外,难道就没有伏尸流血?战争的惨烈,何曾因神灵的‘退场’而减少分毫?!”

“失去了直接沟通天地的权利,百姓如同蒙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他们失去了自己判断天象、理解灾异的能力,只能被动接受统治者灌输的‘天命’!这究竟是带来了太平,还是制造了愚昧?是宁要这浑浑噩噩的、被安排的‘安宁’,还是要那可能充满痛苦与纷争,却清醒而自由地活着的权利?!”

禹沉默了。他无法立刻反驳。共工的质问,触及了统治秩序最核心的悖论。他身后,伯益、巫盼等人也面露思索,甚至闪过一丝茫然。

良久,禹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目光恢复了坚定,但那坚定中,带着一丝沉重与无奈。

“共工……汝之言,并非虚妄。”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共工耳中,也传入身后众人心中,“颛顼之政,或许确有其私心,或许手段过于酷烈,剥夺了诸多古老的权利。汝族之冤屈,禹亦能体会一二。”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务实:“然,事已至此。 ‘绝地天通’已行数百载,人神之序已然重构。如今再去争论当年是非,于当下濒死的苍生何益?现实是,洪水滔天,万民流离,易子而食!现实是,汝汇集万古怨魂,堵塞地脉,引动天河倾泻,已将这人间化为炼狱!”

禹踏前一步,声音陡然激昂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当下最急迫的,是让百姓活下去!是让孩童有食,让老者有所终,让耕者有其田! 与天地直接沟通的权力固然重要,但与生存相比,与止息眼前这毁灭一切的灾厄相比,它必须退居其次!人间,只能在现实的瓦砾上,选择那条能让最多人活下去的路!颛顼之政或许留下了无尽的遗憾与不公,但如今,我辈只能在既成的格局下,去争取一个对生民最有利的结果——那便是治好洪水,重建家园!”

“汝口口声声为了自由与真相,然汝之所作所为,带来的只有彻底的毁灭!用亿万生灵的尸骨,去祭奠汝一族失去的权柄,这难道就是汝追求的‘清醒’与‘公道’吗?!”

共工那由怨念构成的面容剧烈地扭曲起来,禹的话语显然戳中了他内心深处不愿面对的悖论。他发出狂怒的咆哮:“狡辩!都是狡辩!你们维护的,不过是颛顼留下的、利于你们统治的秩序!既然这天地不公,既然这秩序建立在剥夺之上,那便彻底毁掉重来!吾已与这万古怨恨、破损天河融为一体!尔等欲平水患,除非将吾与这漫天怨念、倾泻天河一同湮灭!来吧,让吾看看,尔等的‘现实’,能否挡得住这倾天之怒!”

谈判彻底破裂。最终决战,轰然爆发!

共工挥手间,无数狰狞水魂如潮涌出,天空铅云破开,阴寒刺骨的天河水如灰色瀑布倾泻!

“结阵!岳盾!”禹厉喝。

“岳卫锐士!御!”岳盾咆哮,率三十余锐士顶在最前,硬木大盾层层相叠,气血奔涌,竟在凡俗盾牌之外凝聚出一层稀薄却坚韧的血气光晕,硬撼水魂狂潮与天河水瀑的余波!水魂撞击在木盾、血气之上,发出嗤嗤声响,不断有战士连人带盾被冻结、撕裂,或被怨念侵体而亡,残肢与破碎的木屑、石器纷飞,阵线却如礁石般岿然不动!

砺率其他战士,以密集的石矢、骨箭、硬木投矛,狙杀着试图绕过正面战阵的水魂。五龙冲天而起,金鳞与苍鬃龙息喷吐,灼热气息与阴寒天河水激烈碰撞,爆发出漫天蒸汽;云踪与赤须化作青白、赤红两道电光,在水魂大军中穿梭撕裂;墨琛引动玄冰,试图冻结部分水流,减缓其势。

禹看准时机,将神农石耜猛力插入脚下大地,闭目凝神,以自身坚韧无匹的正念沟通地脉,喝道:“地脉正念,炎阳之火,起!” 石耜之上古朴纹路骤然亮起,赤红如熔岩的光芒顺着耜身灌入地底!轰隆隆!大地震颤,一道道炽热的地火之气如同赤龙,破开龟裂的土地,咆哮着冲向共工的死水领域!至阳地火与至阴死水激烈对抗,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大量水魂在至阳之气下如冰雪消融!

巫盼同时催动伏羲玉简,玉简清辉洒落,如同无形的经纬线,强行稳定住被共工力量扭曲震荡的虚空,使得水魂冲击与天河倾泻的轨迹变得清晰可控。他更施展“镜花水月”之术,幻化出无数禹与五龙的虚影,在玉简稳定的框架内穿梭,令共工的含怒攻击屡屡落空。

羲青全神贯注于星盘,星盘上灼痕与先天星纹疯狂闪烁、交织,她秀眉紧蹙,汗湿鬓发,急声高呼:“司空!其力量核心在左下方第三道黑色漩涡深处!天河节点在正上方偏右,被最浓郁的怨念黑雾包裹!”

然而,共工的力量近乎无穷。战斗从白昼持续到黑夜,又迎来灰暗的黎明。岳卫锐士已十不存一,岳盾浑身浴血,硬木大盾早已破碎,仅凭一柄石斧死战不退。砺身负数创,左臂被天河水擦过,覆盖着一层难以化去的寒冰,行动已然迟缓。五龙亦伤痕累累,龙鳞脱落,龙息不再炽盛。地火虽猛,却被更庞大的死水阴寒之力逐步压制。幻象范围在共工狂暴的精神冲击下不断缩小。

“必须近身,以开山斧斩断其本源连接!”禹看向巫盼和已是强弩之末的岳盾。

巫盼会意,对岳盾决然道:“将军,请为我开路至其力量核心!”

岳盾咧嘴,露出一口染血的牙齿,咆哮道:“岳卫锐士!随我——破阵!” 他集结剩余所有还能站立的战士,将残存的木盾护在身前,如同燃烧最后的生命,化作一柄决绝的血色尖刀,悍然撞入无穷无尽的水魂狂潮!硬木在怨念冲击下粉碎,石器在碰撞中崩裂,血肉之躯不断倒下,但他们竟真的用生命短暂撕开了一条直指共工力量核心的通道!

巫盼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伏羲玉简上,玉简清辉大盛,暂时固化了他前方的空间通道。他自身则燃烧灵魂,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沿着岳盾与锐士们用生命开辟的血路,直射共工那庞大的怨念本体!

“先祖颛顼在上!后辈巫盼,以血为祭,以魂为引,净尔万古之秽!魂兮……归去!”

轰——!

一道纯粹由灵魂之力构成的冲击,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在共工力量核心处猛烈爆发!无数被束缚的怨魂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嘶鸣,出现了剧烈的紊乱。共工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与惊怒的咆哮,其调动水魂与天河水的力量明显一滞,连身形都黯淡了数分!

禹强忍悲痛,手持伏羲开山斧,周身气势提升到顶点,化作一道一往无前的金光,冲向那因灵魂冲击而短暂显露出破绽的本源连接!伯益、皋陶亦不顾伤势,紧随其后,发动全力一击!

然而,共工的反扑亦是恐怖。他虽然受创,但核心未损。剧痛与危机感激发了最深的凶性,狂暴的怨念与天河水之力如同决堤般疯狂反卷!首当其冲的岳盾与最后几名岳卫锐士,在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成功完成开路使命后,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那毁灭性的黑暗洪流彻底吞没,尸骨无存!砺见禹侧翼有险,怒吼着飞身扑上,以身躯硬生生挡住了一道袭向禹的实质化怨念冲击,石斧崩碎,胸口被洞穿,鲜血如瀑,重重砸落在地,生死不知!巫盼的灵魂之光在完成那惊天动地的冲击后,便如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伏羲玉简光华尽失,与他一同化为点点荧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禹的开山斧终于斩落!带着开辟万山的无上意志,重重劈在共工与不周山、与天河漏洞那扭曲的本源连接之上!斧光过处,浊流辟易,暗影消散,仿佛有无声的碎裂之音响起!共工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嚎,庞大的形体剧烈震荡、扭曲,变得愈发稀薄!伯益、皋陶的攻击也同时落在其身上,进一步加剧了他的创伤!

但重创之下的共工,也引动了最后、最疯狂的反扑!他不再顾及自身,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那万古的怨愤,尽数灌入天河漏洞!更粗壮、更阴寒的天河水混合着凝如实质的怨念,如同天穹倾倒般砸落!

五龙见状,不顾自身重伤,咆哮着再次冲天而起,试图合力阻挡这灭世一击。但此刻的它们已是强弩之末,龙息黯淡,龙躯残破,在这最后的疯狂反扑下,五龙皆被重创,龙鳞大面积剥落,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哀鸣着从空中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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