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官道旁的凉亭里,沈望舒望着那辆即将远行的马车,忽然扬声:
“殿下且慢。”
谢景钰扶在车辕上的手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晨风撩起他额前几缕墨发,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透明。
就在这一瞬间,道旁枯草丛中骤然掠出一道黑影,携带着阵阵寒霜的雾气而来,一时让人反应不过来。
那人戴着垂纱斗笠,身法极快,手中长剑映着熹微晨光,化作一道寒芒,直刺谢景钰心口!剑风凌厉,卷起地上碎叶枯草。
事发突然,护卫在马车旁的侍卫们反应慢了半拍,待要拔刀上前,那黑衣人已至谢景钰三步之内。
谢景钰瞳孔微缩,却未露惊慌。他自幼体弱,目力不算顶好,但耳力极佳。
那些因不能跑跳而困在宫墙内的漫长午后,他蒙着眼在曲折回廊里独自走了一遍又一遍,早已练就了仅凭风声、脚步声便能辨位识人的本事。
可这却不是谢景衡的本事,谢景衡虽然有些武功,但只能说是一般水准,她早就有所耳闻。
江意行的速度之快,于沈望舒的视角都都似是带着晃影,他不可能感知到,除非早就听出了周围异常。
他身形未动,只微微侧肩。
剑尖擦着他玄狐披风的毛领掠过,带起几缕绒毛。
黑衣人一击不中,手腕倏翻,另一手却朝谢景钰面门一扬。
一把灰白色的细粉骤然撒出,在晨光中弥散开来。
谢景钰下意识闭眼侧头,仍被少许粉末沾上眼睫,顿时视野模糊,刺痛传来。
“殿下小心!”沈望舒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她人却往凉亭柱子后退了半步,手指微微攥着披风边缘,一双清凌凌的眼透过飘散的粉末,静静看着场中。
侍卫们此时终于冲上,刀光交错,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一处。黑衣人剑法刁钻狠辣,以一对多却是完全占于上风。剑刃相击间,也只能听到侍卫们令人牙颤的狰鸣。
本就是半吊子来的侍卫,江意行打不过才不对劲儿。
谢景钰以袖掩面,低咳着,脚下因视线受阻略显踉跄。
沈望舒见状,快步上前扶助随风飘零的谢景钰。
这回是真上前了,伸手虚虚扶住他一只胳膊,语气透着关切:“殿下眼睛可要紧?快随我来亭中坐下。”手上力道却不容拒绝,半扶半引地将人带至石凳旁。
谢景钰任由她扶着坐下,闭着眼,睫毛上还沾着未掉的粉末,脸色在苍白中透出几分因刺痛和恼怒而生出的薄红。
他听着周围的兵刃交接的缠斗声,虽视线受阻,头却不断往声音一侧转。
沈望舒站于谢景钰身侧,目光却瞟向打斗那方,她与那黑衣斗笠客的目光一碰,江意行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呆子侍卫被江意行虚晃一剑逼退,露出微小空隙的刹那,江意行左手在腰间一抹,袖中机括轻响......
一支三寸余长的乌黑小箭,悄无声息地脱袖而出,并非射向那些侍卫,而是划过一道近乎笔直的、迅疾到只剩残影的线,直取石凳上正以袖拭目的谢景钰的后脑。
这一箭来得极隐蔽,时机刁钻,破风声微弱得几乎淹没在打斗声响里。
沈望舒就站在谢景钰斜前方,看似背对着他,实则全身感官都凝注在他身上。她看到那乌光一闪时,呼吸屏住了。
就在短箭向谢景钰后脑无限接近时,谢景钰恰好在此时,因擦拭眼睛的不适,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低下头,仿佛只是想将眼中异物揉出。
那支夺命小箭,就贴着他后脑方才所在的位置,“嗖”地一声掠过,带起他几根飞扬的发丝,最后“铎”地钉入凉亭的木柱之中,箭尾犹自颤动不休。
这一切都被沈望舒尽收眼底,这一切自然的就像是巧合。
可傻子才会信这么巧合的巧合。
那箭速极快,破风声再轻微,也逃不过谢景钰那双能听落叶的耳朵。他向前倾身的角度和时机,精准得妙到毫巅。
听见了,而且判断出了箭矢来向,才能用如此一个看似自然的动作堪堪避过。
她袖中的手指,缓缓松开了。确定谢景衡继承了谢景钰的特殊能力。
那么既然如此,她能够习得郑缨的武功也不意外,可沈望舒也并未完全消去对郑缨的怀疑。
场中,江意行见一击未中,不再恋战,虚晃几招,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转眼便没入道旁枯树林中,消失不见。侍卫们追出几步,顾忌睿王安危,又疾退回亭边守卫。
谢景钰此时终于用清水勉强洗净了眼,眼眶仍有些发红,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第一眼,便看向身旁的沈望舒。
再睁眼,沈望舒也已整理好了表情,但表演痕迹很重......
“吓死人了......光天化日,竟有如此狂徒!殿下您没事吧?”沈望舒捂着胸口,脸上的惊魂未定之色尚未褪去。
“......”谢景钰都懒得和她计较,只是平佯装不在意地回道:“无事。”
谢景钰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轻轻笑了。那笑意很淡,浮在他苍白的唇边,像一层薄冰。
“有惊无险。”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披风,目光扫过木柱上那支深入寸许的乌黑小箭,又落回沈望舒脸上,语调悠然:“倒是劳烦夫人受惊了。看来这京城之外,也不甚太平。”
“不如上报圣上,请圣上为殿下做主。”沈望舒明知故问地关心道。
圣上早就对他有防备之心,恨不得暴毙在行路上,怎么可能去费力揪出贼人。揪出来也是论功行赏。
“不用了,还是不给皇兄添乱了。”谢景钰语气轻柔,落在沈望舒身上的目光却像是燃着火光:“来日方长,本王自己去解决那些麻烦。”
“好走,不送。”沈望舒也毫不掩饰地回给他一个笑容,眼风斜斜地扫过去,带着薄荷烟似的凉意,飘在对方脸上。
她故意让这笑在脸上多停了半拍,好教对方看清楚那笑里的挑衅意味。
谢景钰重新走向马车,脚步依旧虚浮,背脊却挺得笔直。上车前,他回首,晨光将他半张脸照得清晰,半张脸隐在车厢阴影里。
“夫人今日的‘戏’,”他顿了顿,意味深长,“本王看得很尽兴。但愿来日,还有机会同夫人一同......共赏。”
车帘落下,马车再次启动,这一次,再未停留,缓缓驶向官道尽头,最终消失在苍茫的晨雾与远山之间。
沈望舒独立凉亭,良久未动。晨风更冷了些,卷着枯叶打旋。她抬手,轻轻拂去肩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星尘灰,眼底方才所有的惊慌与关切早已褪尽,只剩下深潭般的沉静与冰冷。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眼下的答案只能将疑问暂压下去,待以后查证。
......
凉亭外的枯树林边缘,枝叶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水滴,悄然出现在沈望舒身后不远处。
“回来了?”沈望舒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谢景钰马车消失的方向,声音在带着寒意的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嗯。”江意行轻声回道。
沈望舒缓缓转过身,看向他。江意行已除去斗笠,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只是衣角沾染了些许尘土和枯草碎屑。
她眉心微蹙,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直接问道:“你确定,谢景衡生前,功夫......当真不高?”
她不得不怀疑。一个能在峻洲经营多年、暗中屯兵、最终敢挥师直逼皇城的藩王,怎会是个身手平庸之辈?
虽说先帝有意压制皇子武艺,以防生变,但谢景衡既能走到谋反那一步,身边岂会没有高手护卫?
他自己若全然倚仗他人,又如何能服众,如何在刀光剑影的夺嫡与叛乱中保全自身?
况且方才谢景钰那看似“巧合”的躲避,若是基于谢景衡本身具备的,而且超乎他们预料的武功底子,倒也说得通。
江意行迎上她探究的目光,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属下三年前,曾与他交过手。”
他略一微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细节,语气平淡却笃定:“其人身法尚可,但劲力虚浮,招式衔接之间破绽明显,应变也慢。若论真实功夫......”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直观的对比,“大抵比姜昭愿,强上一个水准。”
沈望舒闻言,嘴角抽了下,不可置信地确认道:“他......跟姜昭愿一个水平?”
比姜昭愿强一个水准的话,那几乎就等于很菜了。
姜昭愿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根本不够看。如此看来,谢景衡武功平平,应是事实。
心中疑虑稍有减退,对江意行最后那点因隐瞒而产生的隔阂,也随着这次行动而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既已和盘托出隐鳞卫旧事,此刻更无必要在此事上诓骗她。
“如此说来,方才他躲开那一箭,凭的确实不是谢景衡的武功,而是谢景钰这副身体自幼磨砺出的......惊人耳力。”沈望舒凭着现有的线索,低声总结道。
可这也不意味着她就会全然放下防备地对待郑缨,更何况从夜宴得知,郑家明显与自己是相反一方。
“此事,便暂告一段落。”沈望舒收敛心,看向江意行,下达了新的指令,“江意行,交给你一个任务,去追查一个人的下落。”
江意行神色一凛:“何人?”
“方相洺。”沈望舒吐出这个名字,眼中锐光闪烁,“你的旧日同僚,顾云川的师兄,先皇倚重的国相师。”
沈望舒早就有所怀疑,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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