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良是个很伟大的人,李惟钧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人比他更好了,可好人没好运,好人不长命。
上高中之前的十几年里,他们父子俩一直住在清潭市下属的一个小县城,秋谷县。
当时的秋谷县没有完全开辟出旅游区,经济算不上发达,唯一的经济大头是玻璃厂,李承良就在玻璃厂当操作工抬玻璃。
一块玻璃25公斤,一抬就是一天。
上小学时李承良不让他到车间里来,嫌他太小怕他磕到碰到,上初中后李惟钧的力气练出来了,个子也窜了不少,虽然很瘦但很有劲儿,一有空就去车间帮忙,周围的操作工都拿李承良打趣,说他有个好儿子,学习好,长得又好,脾气温温和和的,人也知道努力争气,还知道给下了课来给爸爸干活,懂事!
这是那些人当着他们父子俩的面说的话。
背地里,他们会说:
“活得多窝囊啊,媳妇儿都卷钱跟人跑了,自己还欠了一屁股债,穷得叮当响。”
“听说还蹲过监狱呢!”
“要不说他窝囊,那是人家把他给坑了!”
“他媳妇儿相好的坑的?”
“我听他们村的人说,一开始李承良跟他媳妇儿在秋谷挺有名,他给市里包工程,他媳妇儿在工地开饭店,后来李承良跟人合伙做买卖,亏了本了,跟他合伙那个一看还不上窟窿,把责任往他身上一推,拍拍屁股走人了,那李承良也是傻,不长心眼,初中毕业又不是没有文化,结果白让人家坑了一把进去蹲了段时间。他媳妇儿没救人,可能也没办法救,就跟那合伙的人一块跑了。”
“……”
“李承良他爹废了老大力气借钱把他从监狱捞出来,没多久人也死了,这一大家子就剩他跟他儿子。”
“那孩子也是可怜。”
“你别说,我看人家将来准有出息,再熬几年就能出头,老李有这儿子是他福气。”
不管是在车间里,还是在住的地方,甚至在学校,李惟钧都能听到有人在背后嚼这样的舌根,他从不主动招惹是非,但有些初中男生的恶意来的不明不白又突然,他们不了解李承良,把他过去走过的路当做笑柄,当做轶事,嘲笑他穿的破破烂烂,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就连怜悯也是在看笑话。
李惟钧很小就知道什么是忍耐。
他能活到现在,是靠着李承良一块一块玻璃抬出来的,李承良抬出了他的人生。
他从不觉得李承良丢人,但李承良总是怕自己给他丢人。
2010年,李惟钧以秋谷县中考全县第一的成绩考进清潭一中,高一入学那天,李承良特意把几百年没穿一次的西装找了出来,挑了件浅色短袖衬衫搭配西装裤穿,那身西装还是当年和媳妇儿结婚的时候买的,银灰色,面料很好,就是款式有点老了。
李承良还说:“结婚的时候这身西装穿着别提有多帅!当然主要是你爸我人长得帅。”
说完一照镜子,常年的风吹日晒让他整个人变得无比沧桑,为了还债,他把自己所有精力全放在了打工干活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功夫收拾自己,感叹:“还是年轻好啊!现在又老又黑。”
父子二人坐了辆到市里的大巴车,又转了一趟公交,走了一上午,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市一中。
学校门口车水马龙,全是来送孩子的家长。
那是李承良十几年来第一次参加他的家长会,站在众多光鲜亮丽的家长身边,略显局促。
那也是李惟钧第一次见到班上的新同学,第一次见到姜至。
她人很明显,人群中一眼就能让人关注到,穿一件蓝色的短袖和一条白色的百褶裙,背了一个颜色稍浅的蓝色背包,皮肤白得晃眼,打着一顶绿色的遮阳伞站在老师旁边,老师登记学生信息她就帮忙发军训服。
这周围只有她一个人打遮阳伞。
她好像认识很多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来熟,许多学生都和她有说有笑的,其中男女生都有,但当时李惟钧并没有过多注意她,只听到旁边好多人叫她:“姜至,姜至。”
那名字在聒噪嘈杂的操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八月底的清潭暑气正浓,上午十点钟的日光明晃晃,气温直逼38度,李承良提着两个蛇皮行李袋站在他身边大汗淋漓,在秋谷上初中时不住宿,因此他俩都没想起来寄宿高中是有小超市的,把洗漱用品脸盆毛巾床垫被褥枕头一股脑全带了过来,环顾四周,很少有谁像他们一样带着行李,大多数都是直接从学校超市里买。
肩上的双肩包勒得他肩膀发痛。
队伍走得比较慢,而日头却越来越毒辣了,李承良给他置办的新衣服后背应该已经被汗浸湿,今晚住进宿舍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衣服洗了。
正琢磨着,有人又凑过来问姜至身上背的包是在哪里买的。
中学时期女孩子们能聊的话题不多,建立友谊的速度也很快,一个背包就能引出共同话题,刚才她还和别的女生靠着“拉丁舞”、“super junior”和“爱格小说”这些话题建立起了友谊。
李惟钧只觉得她是个挺健谈的女生,其实说白了就是个话痨。
姜至说这包是她姐姐送的生日礼物,那人闻言说你姐姐真好,这包很贵的,将近六百块。
六百块,够买两身他的衣服。
李惟钧侧头,看见李承良汗如雨下的鬓角。
他多年前做生意失败,酗酒,把身体喝出毛病了,落下了病根,一直靠吃药调节,李惟钧怕李承良中暑,便让他去旁边坐着休息买瓶水喝,他不肯,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硬要一起排队,等轮到他们登记时,李承良浑身几乎已经湿透了,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老师把学生卡和学生证交给李惟钧,让他填表,李惟钧弯腰写字时,听到李承良说:“谢谢你啊姑娘……”
李惟钧抬头看了眼。
姜至递给李承良一瓶娃哈哈矿泉水,和一张心相印纸巾,隔着不远的距离,李惟钧闻到一阵好闻的茶味清香,是那张纸巾散发出来的。
她笑笑,把伞往李承良这边移了些,说:“没事儿,要不您上后面待会儿吧,家长都在后面等着,这里太晒,登记信息还得要等几分钟呢。”
李惟钧顺着她的话说:“爸你过去坐着吧,我马上就好。”
李承良连连应声,顺着姜至指的方向走,姜至把他带过去找到座位,回来时,那把绿色的伞却没了。
等他填好信息,姜至仰头,眯了眯眼问:“你穿多大号的衣服?”
没了遮阳伞,她的脸颊透着日晒过后的细微的粉,嘴唇也红艳艳的。
李惟钧往左站了站,几近站到她正对面,他个头高,姜至正好到他下巴,刺眼的光线被他高瘦的背脊挡住一些,那股清爽淡雅的香气愈发浓郁了。
他的视线扫过她领口别着的学生卡,上面写着秀丽的小楷字:姜至。
“185的就行,谢谢。”
李惟钧感觉额头上的汗滴已经快要滑落到眼皮上了,下意识想歪头蹭蹭,又忽然没由头地止住。
姜至找了套185的夏季校服,顺便从自己那一小包心相印纸巾里又抽出一张,递给他。
李惟钧的眼睛从姜至的掌心缓缓向上,直至对上她的眼睛,认真地注视了她一眼。
迎着盛夏的日光,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他从那双漆黑清澈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李惟钧忽然觉得他快要热到中暑了,垂眸,把东西接过来,又温声说了句:“谢谢。”
掌心里的纸巾柔韧绵软,李惟钧用它擦去眼皮上的汗珠,鼻息间都是香气,和她身上一样的,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味道,只觉得燥热的感觉消散了些,再睁开眼时,看到前面,李承良坐在家长区喝着矿泉水,两个蛇皮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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