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浓郁如墨,槐园中见一人影。他没有往日那般穿着素雅檀服,宽袍更武服,袖口紧束,匆匆离于夜色之中。
上次衍界他们一行归来,他仍有不安,现下伤已好了大半,这些时日,他即便是自行修炼,也绝不敢懈怠。
他自己的事,绝不牵连旁人。
一重时,就在他们即将要离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悠扬哨声。钟礼被架在中间,他微动,欲回头,却发现前方的殿下、架着自己的花川与珉皆是毫无察觉,就好像那哨声只吹给他一人听。
他一回头,似真似幻。
分明身处一重,回头却见身后皆是衍界。一团浓郁黑雾翻滚,黑雾里霎时伸出一只雪白瘦弱的手,层层黑羽爬上他的指尖。他一手贯穿鼠耳胸口,鲜血淋漓撒了满地,那只手一摊,掌心放着两块小木雕,还有一张纸、一块小木块,应是从鼠耳胸前衣襟掏出,另一只手在浓浓黑雾前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
黑雾周遭衍界杂仙们,有几个冲上去的,雾中窜出几根黑羽,一击毙命。剩下那群杂仙,皆是被这威压吓破了胆,没人敢上前。
那位上神的东西,他必须拿回来。
那黑雾是个什么东西?管他是什么东西。
钟礼小心翼翼,孤身一人直赴衍界,未叫一人察觉。
晨。
梨行先生是真不喜欢这一上课就缺人少人,大手一挥,叫他们找回来再上课。
先生昨日说过,今日要讲书,钟礼不会不知,更不会不来,除非是又自己去干什么了。眼下刻苦习过武,料想去趟衍界不是什么难事,总是好摆脱那些缠人杂仙。如此,一行六人,直奔衍界。
樾乔、阿汀、修竹三人是第一次来,来到这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这什么破地方!”阿汀更是直言说了出来。
尘土混着血,在地上凝成一条血红色的路,路的尽头只有一个方向,好像是有人知道他们会来,特意铺好的一样。
“不对。”九渊神情严肃。“这不是衍界。”
天上少沙石,少尘土,即便是通人界最近的衍界,上次来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泥沙铺路。更别说,是用血做路。
“不是衍界?我们走错路了吗……等等,有……腥味。”似是意识到什么,阿汀惊声喊出:“阿渊,不是颜料,是血!”
一种不详的预感弥漫开来。
九渊抬手召唤出自己银剑来,在前开路。日月之剑,原名日月,既是易了主变成她的东西,她便取了个新名字——鸣霜。鸣同明,既有日月之意,又有锤剑鸣音。
相处下来,鸣霜渐渐有灵,在她手中隐隐发颤。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九渊回头:“我们分头,来个人随我前去,留下几人在这接应。”
“阿渊我陪你去。”阿汀上前一步,抱着她胳膊,生怕被丢下似的。“我保护你。”
修竹:“那我也去。”
九渊:“你们留下。”
“为什么啊!阿渊我担心你。”
九渊拍了拍她的头:“你留个符给我,我们可以方便传话。修竹、阿汀、樾乔、珉,你们在这里……”
未等说完,她看向花川。不知为何,竟默认了把他划为和自己一起走的行列。
花川没说话,走去了她的身边,轻拍了她的肩,示意安心。
珉抱起手臂:“我一起。”
若是上次那种情况,珉一起的话,抬人倒是方便。
九渊点头,六人便三三分开,一半驻守衍界边,一半顺着血腥的路前行。
越走近衍界深处,便越觉得天色昏暗,像是白昼走入夜晚。
“我们走了很久吗?”九渊问。
珉:“不。”
鸣霜剑未离手,震颤更甚。
远处依稀听到鸟儿扑闪着翅膀的声音,哗啦啦一片,继而闻其鸣声,吱呀吱呀,似是成群正往这边来。
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叫人想不起。
花川拉过九渊,走在最前边。忽地开口,话一出却叫人瞬间跌入寒窟。
“是黑雀。”
黑雀齐飞,恶鬼将至。
放眼四周,空旷一片,避无可避。天色昏暗,浓云压下,黑暗中亮起阵阵精光,无数只黑雀忽的一齐冲了上来,嘶哑鸣叫声颇为凄惨。
九渊鸣霜剑气一斩,花川青藤飞出,珉宽剑放出剑气。三人三面,抵挡着成千上万的这鬼东西,那群黑雀借着夜色极为狡猾,忽而掩去声息,再一击偷袭。
珉的肩头被划伤。
九渊刚要回头,便听到珉说:“殿下莫分心。”
花川沉默站着,一动不动,气场压抑的可怕。他阖眼静默许久,任凭青藤在他周遭忙来忙去的清理黑雀,他气定神闲。待他一睁眼,身边周遭亮起萤火,如同点点繁星。
那些繁星悉数附在黑雀身上,无一例外。亮起不过片刻,忽地炸裂,数以万计的黑雀被这抹萤火炸的血肉横飞,上方一时坠下大片血雨。
他孤傲立在不远处的前方,萤火熄灭前,他一身白衣,神情冷漠,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像一朵不可染指的花。
凝起术法避的晚了些,两滴黑雀的血落在花川肩头,他心情忽的坠下谷底,欲将这幕后的鬼东西全力撕碎。
再向前走,黑夜里亮起三盏莲花灯。三人提着,缓步前行,一路上两边嘶吼尖叫声不断,却未见什么人影。
脑海里一直是肩头落了两滴血,他心中烦闷至极。花川声音愠怒,不屑道:“如此垃圾招数,还敢拿出来唬人?”
那鬼东西似是听到了这句话,怪声霎时不见,转而阵阵大风直吹过来,欲将三人吹退之势,割在脸上生疼。
辅的一吹,倒真是吹退了一下。不过片刻,三人便立定。花川更是,片刻都没吹退,一腔怒意仍在心头,浑身上下写着“幼稚”二字,对这个品味低下的鬼只觉恶俗至极。
珉本就不爱说话,见此都忍不住戳了戳九渊,多问了一句:“他这是?”
九渊回:“没事,他爱干净,衣服脏了生气罢了。”
成日懒散、笑面常挂的花川,居然因为这等事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冲着那不知是什么阶位的鬼,一股子杀意蔓开,这倒是奇了。珉不禁多观察了几眼。
血路的尽头,是一座山洞。
他们停在洞口,洞内传来阵阵滴水声。花川抬手一拦他们,提起莲花灯向上探去,只见数不清的杂仙被吊在洞上方,双腕割出大道血口,血流顺腕滴下。
神仙死了,便是消失了,眼前成群成片的杂仙定是还没死去,却丝毫不挣扎反抗。那恶俗趣味的鬼只想放干他们的血,或是只想给他们挂在这里,故意恶心花川,来报复刚刚被嘲讽的气。
不论哪样,都是可恶至极。
九渊燃起阿汀给的那枚传讯符:“出大事了,叫先生来,通报宣阳天尊,恶鬼出没。”符燃尽,话是传到了。
花川面上笑着,大声冲着洞口里喊道:“哪里来的恶俗鬼,胆小下流,无耻至极。”
九渊望着,他这人真是奇怪,即便是现在指节紧扣,额上隐隐泛起青筋,眼中尽是寒意,明明已是气愤至极,却依旧还是笑着。
一枚黑羽从洞内无尽漆黑中飞出。
花川眼疾手快,双指夹下,只见那根黑羽上,沾着几根红色丝线。
是钟礼随身玉佩上的穗。
*
“不行,不能全走,他们出什么事了怎么办。”符灭,阿汀咬着手指思考片刻,“樾乔,你回槐园通报先生和天尊,我和修竹守着。”
樾乔即刻动身,直奔槐园。
恶鬼,又是恶鬼。那个叫阿渊花川受伤的鬼东西又来了吗。
怎么会又出现。
一系列问题出现在脑中,思索不到原因。修竹拍了拍她:“等先生来吧。”
是啊,等先生来就好了。
重重将士围过,将衍界封口处包了个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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