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王府已经十日有余。风光甚好,尹姝抹一把汗,便又转动起轱辘车。
她赶制陶艺的地方,依山傍水,又光线充足,手中所做之事在这样的环境里似乎都生动起来,心中也自觉明快了几分。
前面有一堵高墙,野迎春漫一层,风一吹又是一层。金色小花成了海上的白沫,生得喜人,也把光挡得透彻,洒下一片阴凉。
王大人的居室就在那堵墙前。正对着墙,迎春花有时会拂入窗柩,也是别有一番惬意。
这几日在王府,没想到王小姐为支持尹姝的制作,亲自命人来做了一个窑炉,制成的手艺物更是不同于往日,又精美了些许。
不仅还了之前的订单,还剩出些空余来。恰逢又在这院里,满目春,一点红,傍晚再来此院,枝头夜莺鸣。
十日前救下的孔鸟几乎黏着尹姝,总是在周围徘徊。
于是便有了新了想法,制坯体的原料稍显特殊,托人去买来高岭土,又在制坯时加入了长石,待坯体成形,晾晒干净,后高温上釉,又以长石作为釉彩着色。
于是做出色泽白皙,银似雪的白釉瓷。
本已经完美,却再炼化铜矿直至铜矿氧化作绿色,才继续二次施釉,在白釉瓷的基础上融以翡翠绿釉。
这次以低温烧制为主,掌握着火候力度,不得为过,慢慢添彩,再出窑时,为法蓝。
加上低温炼化的缘故,瓷器表明呈现开片状态,状似羽毛[1]。
一罐,一碗,一碟。三件物出窑,法蓝色亮丽,尹姝看那不远处舐羽的孔鸟,突然又想起王小姐所说,孔鸟现世,也为吉祥之兆。
再看手中三只孔雀绿的瓷器。小声嘀咕:“孔鸟来,人间祥瑞。”便是当下定夺了名,就称这三只小物名人间祥瑞。
尹姝展开笑颜,她唤孔鸟:“祥瑞。你看如你羽毛一般的瓷器。”
孔鸟见她招手,展翅从树梢滑翔而下,真似祥瑞降临。她唤它三声祥瑞,它便回她三声。
转起身就要去找影姝,带着孔鸟一起,为它新的名字。可转过院路,前面却传来了哭喊。
影姝跟着老伯从里屋出来,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驻足向那声音处张望。
只有影姝在看了一瞬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侧向着他跑来的尹姝。
等尹姝来到近前,先前所想的事变得无可厚非,她着急地问影姝道:“发生了何事?”
两人也是摇头。
还是碰到一个侍从慌慌忙忙地从道路那边跑来,尹姝拦下她寻了由来。
侍从也是火烧眉毛了,见被拦了路,心上不免来了火:“几位客人好生歇息着,这是家事,恕无可奉告。这几日请几位尽量不出里屋吧。”说完便又匆匆地走了。
那远处的哭声不止,又见这王府一瞬之间都乱了套
。想必是发生了大事了。还是老伯提议上前去看看,尹姝想要阻止,却听老伯讲:“虽然是别家事,但我们受惠于王家,万一帮得上一点倒也是一点。走吧。”
尹姝觉得不妥,但还是跟着老伯一起去了。这边的路延绵到最深处,就是王大人下榻的居室,那堵高墙的所在。
一入到那巷道的深处,远处时只看这处阴凉,待走近来,竟然不免从心中生出一丝寒意来。野迎春长得极盛,这屋又修筑得气派,但开窗之少,实在是令人咋舌。
哭声的源头找到了,是王小姐。
不过她在王大人所居住的屋内,尹姝并未见到人。
这时紧闭的房门,却忽然打开了。终是见了哭得眼睛红肿的王小姐,她追着从屋中出来那人的步子,喊着“大夫您想想法子。”
那上年纪的老郎中却只是叹气又摇头,最后丢下一句,“请节哀。”便挥袖而去。
王小姐瘫软跪坐下去,面上已是哭得现出惨白,又哭喊着家仆再去请良医,一时无力,实在是让人看得于心不忍。
一个年长些的仆从跟着跪在了王小姐的身旁,面上也是泪眼婆娑,他无奈地对王小姐说道:“小姐……这城中能请的医者,是都请尽了。再远些也托人上路去请了,不过要些时日啊。”
“那你看父亲这疾拖得起吗!”王小姐嘶哑着声音,怒吼道。
仆从没了声音,只得伏身下去,陪在王小姐身旁。
这屋门也是开的怪,不开在道路侧,而生在面向墙侧,隐蔽又不通风。
人人都哭,此情此景更是悲上加悲。
王府里没有女主人,王夫人几年前去世,都是王大人一人支撑着,把王小姐拉扯大。
王大人一病,就像突然失了主心骨,人人惶恐,更是谁心中都没有了个定心丸。
一想到白布长幡挂满王府,父亲和母亲一样再不出现在眼前,只剩下祠堂里的两个孤零零的牌位,王小姐就悲伤得直冒眼泪。两眼都现了昏花,死气沉沉,也没了希冀。
老伯这时上前问从屋中出来的,还算清醒的一个家仆:“王大人是何种症状?”
家仆的脸上竟然一下现出恐惧来,他道:“大人……[2]浑身癫颤,手足更是握不得也屈不得伸展不得。又有口吐浊沫之状,眼翻白或是根本不识人,更,更可怕的是……大人他……会发出羊叫声!”
这话被王小姐听了去,她一下由哭转为愠色:“你这厮乱说什么!父亲……只是病了!你给我滚出去,我王家不再留你!”
那家仆见自己被解雇也没了顾忌,更是要说一些身为仆从受尽的憋屈话:“那为何来如此多医者都是无用!王贤分明就是中了邪!这王府怕是都被下了咒!”
一时四下哗然,王小姐被气得都忘了哭,等再回神,吩咐身边其他仆从:“把他给我赶出去!腌臜至极!”
那家仆被架着抬走的时候还在说:“本就是事实!你王家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报应!报应!”
王小姐无力地捶地,她不懂明明待他们这样好,为何竟然会讲出这种话来。
王贤王大人白手起家,为人正直刚烈也是为镇市人所知的。
思来想去,好像最终的果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自从母亲过世,王婵性情大变,虽不说什么十恶不赦,但只要身边仆从稍微做事不顺她心意,她便要指责,更甚于要克扣其工钱,动不动就罢免更是常事。
王婵看着今日种种,又落了泪。恍惚间又听那家仆口出狂言说道的“报应”。
于是心中愧疚自此生生不息,整个思绪也断了,全然陷入绝望中。深感自己罪孽深重。
没想到会引出这么多事端,老伯咳声,指挥着尹姝去到王婵身边,言说道:“小姐莫是太过心急,惶恐伤了身子。”
又看着外面这一圈因为那中邪论而变得心思不整的众人,终究只剩叹一口气。
老伯走进了屋中,最后只留下一句:“咱去看看。”
一进屋,只觉那寒气更是逼人,榻上躺着的王大人还在癫颤,口中白沫有侍人擦去,但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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