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无意义的问话。
事实摆在眼前,薛平不仅能看见她,还能触碰她。
不过这提醒了薛平。
薛平飞快地看了一眼萍宁的脚下。
没有影子。
她提着的心彻底死了。
萍宁的眼睛发亮,目不转睛地望着薛平。
这情形结合萍宁非人的身份,很难不让人产生不好的猜测。
少女身形纤薄,她面对萍宁,堆放书卷的桌案在她身后。
佛经数卷,薛平抄诵过不知道多少遍,如果她虔诚,这时怎么也能念两句,好歹求个心安。
然而她不信神佛,只能无望等死。
萍宁这会儿正高兴,对人类拐了十八个弯的曲折心路毫无所觉。
不过她还没有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女鬼目测了一下她们之间的距离,往前挪了两步。
薛平屏住呼吸。
她感到女鬼近在咫尺。
大多数人一生仅有一次与灵异面对面的机会。
“你为谁抄经?”
薛平太紧张,以至于她只注意到萍宁张口,却没有同步接收声音。
灵异最不缺时间。
萍宁很有耐心地等她反应过来。
“抄经……”薛平恍惚着重复,眼神很快清明。
“我不知道,我没有为谁抄经。”
萍宁眨眨眼。
薛平眼睁睁看着女鬼凑近,几乎靠在自己身上。
冬夜寒凉,灵异在侧,更是雪上加霜。
分明无风,薛平却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萍宁把先前看好的那支软毫拿到手,撤回身位。
她做鬼太久了,习惯走直线,突然碰上这么个穿不过去的实体,大概要过一阵才能学会绕路。
见少女一动不动,萍宁努力回想了一下——刚刚应该没有向对方使用定身术。
软毫笔被抛起,在半空花里胡哨地转了好几圈,又稳稳当当落回萍宁手中。
薛平的注意力总算重新集中,萍宁很满意。
她指了指少女身后。
“我可以帮忙。”
薛平:……
她拿女鬼没有办法,为保住小命,只能好声好气地解释:“抄好的经书要在小年前送去佑民寺,请长明灯回来祭祖,兹事体大,不可假手于人。”
这是秦家的传统。
薛平是外来人,本不必守这规矩。
然而诸多身不由己,不容她说了算。
萍宁一挽衣袖:“还剩哪些?”
女鬼干劲满满,看得薛平一时失语。
很显然萍宁根本没有好好听人说话。
萍宁困惑:“小年还有小半月,你为何偏在夜里做这事?”
不怪她不理解。
桌上所有书加起来不过十来册,就算一笔没动从头抄到尾,白日里勤快些也够了。
完全没必要挑灯夜战。
萍宁没有展现出攻击性,甚至分外自来熟地开始扯闲话。
可惜一个灵异好声好气说话,并不能取信于人。
只会比不正常更不正常。
薛平想逃。
但灵异太狡猾,眼下她身后抵着桌沿,身前不足半步拦着一只冷得冒白雾的女鬼,活生生困在方寸之间。
“来不及。”
人类少女的回应非常简短。
萍宁没有追问。
那支软毫笔又在薛平眼前转了一圈。
女鬼的意思很明确。
薛平没有胆子赌自己命大到能看灵异给自己耍三次杂技。
她妥协:“右边的就是。”
“几遍?”
“四遍。”
这下萍宁知道她为什么要熬大夜了。
女鬼用笔杆敲了敲桌角,皱眉:“不够。”
空着的纸不够用。
薛平轻轻“嗯”了一声。
萍宁笑望她:“现在还不能去拿,对不对?”
薛平心中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女鬼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理所当然地开口:“那就委屈小娘子,容我叨扰一阵了。”
萍宁自说自话地做好了留下来的决定。
薛平就算是泥人也被逼出三分脾气,冷淡道:“你想要什么?”
萍宁毫无把人惹毛的自觉,还以为知恩图报的人类要感谢她。
女鬼笑眯眯:“你若有心,手抄经文助我超度也是好事一桩,但不是现在。”
首先,她心不诚。
其次,十来岁正是好睡觉的年纪。
笔杆敲了敲薛平的左肩。
薛平本该高度紧张的神经绷断一般卸了力道,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萍宁接住软软倒下的人,打横抱起。
热意盈怀。
女鬼神色空白一瞬,面露古怪地把人掂了掂。
被强制休眠的人类没有反应。
薛平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她起身,脑子还昏沉。
“才两个时辰,不再歇会儿吗?”
薛平抬眼。
隔着帷帘,外间桌旁坐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薛平迟钝地回忆昨晚的遭遇。
不是梦。
竟然不是梦。
她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世人还是小看了灵异。
什么昼伏夜出畏光喜暗,都是假的。
薛平披衣下床,路过萍宁往外走,手搭上门。
她的停顿太突兀。
萍宁静静看着。
一片寂静中,叩门声清脆。
“薛平,巳时了。”
“娘。”
薛平答得又快又急,嗓音还有些低沉的哑。
门外人轻易察觉薛平的抗拒之意,并未强求。
“早膳放凉了,你既然醒着,自己去灶上热一遍。”
“……是。”
脚步声远去。
薛平松了一口气,转头见萍宁还安安分分地坐着。
这灵异生了一副极具欺骗性的皮。
好好待着的时候,面善仿若邻家。
萍宁:“你饿了。”
辛苦一晚上,只睡两个时辰,是个人都该饿了。
她此话一出,薛平骤然警惕。
萍宁有些好笑:“我不饿,也不吃人。”
鬼说的话能信吗?
人类两只眼睛里明晃晃大写的“不信”。
萍宁郁闷。
她换了个说法:“我很挑食,你太瘦,肉又柴,不好吃。”
“所以,”女鬼亮出森森白牙,“快去用膳。”
薛平开了门。
她没有听萍宁的立刻去小厨房。
因为还没洗漱。
萍宁亦步亦趋跟在薛平身边,很稀罕地盯着她瞧。
做鬼的日子持续了几百年,为人的记忆从她有意识以来就丧失了。
灵异的初始力量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记忆,失忆的萍宁是个脆皮倒霉鬼,到现在也只能用一些没什么杀伤力的小术法。
变成孤魂野鬼本来就够凄惨的了,自保能力还几近于无,萍宁能幸存,全凭求生欲。
对于苟活了几百年的灵异而言,十几岁的人类跟幼崽没有区别。
萍宁趴在井边捧着脸,棕红的眼珠像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薛平被看得心里发毛。
按人世的普遍说法,灵异是不能接近灶火的。
薛平到院里抱柴火的工夫,萍宁就蹲在灶边赖着不走了。
灵异亲火,闻所未闻。
薛平想:这个女鬼一定不是被烧死的。
鬼会畏惧自己的死因。
但薛平白日见鬼,理论知识的可靠程度在她心里大打折扣,原本的笃定又涌上犹疑。
“你怕道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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