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令平常卧房都不见得出,软榻上一靠一整天。
府医每回来看她,总叮嘱不能劳神,学堂的先生向来对她宽容。
今日先是出席寿宴,再是满府找萍宁,还跑来清远园。
冷风早不知吹了多少,脑子里又装了太多事,秦令不累倒才怪。
秦令不出意外地病了。
周仪和秦章这会儿没太多心思管她,方典鹤得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赶来听花苑。
秦令这一天光忙了,也没抽空跟方典鹤解释薛平的事。
于是方典鹤盯着她喝完药之后的第一句话是:“你看上他了?”
秦令有气无力地瞪他。
“不是我。”
方典鹤饶有兴趣,坐直了等下文。
“是救我的那位。”
方典鹤:“哦。”
那就不奇怪了。
他也算摸到了一点萍宁的性子,知道她爱管闲事。
“我今日在仰仁居怎么没见着她?”
秦令想起这事就上火:“她被薛平害了,现在还有没有鬼影都难说。”
薛平?害那只女鬼?
方典鹤不太相信。
中午仰仁居,他为薛平把过脉,这人身上剐不出几两肉,内里都是虚的,周仪下正常药量,愣是把人药出内伤了。
萍宁的灵力他感受过,如果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伤她,不用等到现在,方典鹤见第一面就会动手。
“谁告诉你的?”
方典鹤把怀疑写在脸上,秦令一眼过去看得明明白白。
她真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来听故事顺路给她看病。
秦令边腹诽,边跟他说明事情原委。
方典鹤久久不语。
半晌,他问:“你们秦家的杀阵,能杀多大的灵异?”
如果换个人来,不一定能答得上这个问题。
毕竟以秦宅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方圆几十里都不见得有灵异的踪迹。
大部分灵异的道行不超过百年,辟邪物就够它们元气大伤,根本犯不着浪费启用杀阵的资源。
灵力本不是属于人类的力量,哪怕对于秦氏这种家底丰厚的大族而言,整个秦宅的法阵维护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所以至少近几十年,秦家并没有发生过灵异入侵,杀阵更是没有派上用场,很难说它究竟能产生多大的威力。
可方典鹤问的人是秦令。
无论秦令的身体如何,她都是长房长女,一切起居教习皆按家主规格培养。
如今她十五,族中权柄已分了一小部分由她接手,许多重要事务都需要出席。
“秦氏的杀阵,曾重伤一只两百余年的大灵异。”
方典鹤:“只是重伤吗?”
他的遗憾与不满溢于言表。
尽管萍宁目前为止没有表现过对人类的恶意,但方典鹤作为半灵胎,他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两百年的灵异只是重伤,那五百年的女鬼自然死不了。
看方典鹤一脸失望,秦令翻了个白眼。
“你有能耐,你杀个两百年的大灵异给我看看。”
方典鹤要是有这本事,根本不会窝在南盛城做个平平无奇的大夫。
他并不把秦令的讽刺放在心上。
“既然杀阵名不副实,大小姐可以放心了。”
秦令听懂他带刺的话。
萍宁没死。
这让秦令无视方典鹤的态度,大松一口气。
忙忙碌碌一整天,总算有个好消息。
秦令心满意足,随着精神松懈下来,困意上涌。
于是她下逐客令:“方大夫,天色已晚。”
方典鹤:……
他默默收拾了药箱离开。
芝意提前让厨房备好了热水,秦令舒舒服服地在浴桶里赖了一会儿,随后安心地把自己裹进暖和的被窝。
意识沉入黑暗前,秦令隐约觉得忘了什么事。
吕宅。
萍宁很喜欢这个佛堂。
神不会降罪无罪的女鬼,萍宁在这里得到了久违的清净。
萍宁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灵异都能感应生灵的情绪,她喜欢往人堆里扎,自然不可避免地接收人类嘈杂的内心世界。
实际上就算远离人烟,草木鸟兽也很闹腾。
因此她在灵异聚集的桃源镇避世许多年。
而这座香火旺盛的佛堂,或许真的得到神的庇护,静得不可思议。
直到这座宅邸的主人归来。
萍宁睁眼。
秦宅太偏,寿宴这种场合又不可能吃完了饭抹嘴就走,一顿耽搁下来,他们回来已是申时。
萍宁颇有些意外。
吕宅虽陈设了辟邪物,但不成气候。
这样的条件,竟能养出一座有灵性的宅子。
萍宁从蒲团上起来,循着生息而去。
马车停在门前时,小厮便带着消息往吕寅那儿去了。
吕家家主吕缶与夫人刘淇行至前院,同时吕寅正被侍女喊醒。
吕寅睡眼惺忪。
侍女:“少爷,申时一刻了。”
他迷迷糊糊地起身,直到整套衣裳穿戴完成,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是让我在家用晚膳?申时喊我做什么?”
这会儿离晚膳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侍女毫不心虚:“您再睡下去,晚些时候就睡不着了。”
吕寅:……
他无话可说。
吕少爷确实经常白天睡大觉,晚上熬大夜。
不过衣服都穿了,吕寅的困意也散得差不多,不可能躺回床上倒头重睡。
“拿我的狐裘来,我要出门。”
侍女绕到他身后,为他披上狐裘。
主院。
刘淇见吕寅进来,笑道:“怎么,今日不瞌睡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吕寅埋怨:“娘,您真是,落英得了您的嘱咐,盯着时辰把我闹起来,都没个好觉睡。”
吕缶冷眼看他:“你今日不去庆衍街上,晚上随你好睡。”
吕寅缩了缩脖子。
刘淇无奈地摇头,不打算任由父子俩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
“子禁,让你过来是有事商量。”
吕寅正色。
吕缶:“坐吧。”
三人围桌而坐。
吕寅脑子转得很快。
吕缶和刘淇出门前只交代他回来用膳,若非他提前回家,这会儿他们逮不着他。
他们说的“有事”,只可能是从秦家回来之后才有的事。
“秦章的寿宴,有热闹看?”
吕寅这话不着调,却也没错。
夫妻俩没有否认。
吕寅现在就是后悔。
后悔不该因为不想跟秦家人打交道,就不跟着去。
吕缶和刘淇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萍宁一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
她看了看屋内三人,随后在四方桌的空缺处落座。
女鬼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十分专注。
什么热闹,让鬼听听。
清远园。
秦令走后,薛文敲门。
薛平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没法见人。
他听见敲门声,没让薛文进来,拉起被子蒙住眼。
薛平闷着眼泪睡过去。
夜深人静。
空气稀薄加上白日躺了两个多时辰,他挣扎着从不太安稳的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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