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折夜加上了顾垣的微信。
彼时他正在程彦生沙发上瘫着，突然收到了一条好友请求。
点开，备注写着：我是顾垣。
“你给顾晴说了？”
苏折夜侧过头，问。
程彦生：“什么？”
苏折夜：“我准备和顾垣住。”
程彦生：“嗯。咋啦？”
苏折夜通过了好友，道：“他加我微信了。”
“！”
程彦生立刻凑过来：“给我看看大舅哥的朋友圈。”
“嘘，别急。”
苏折夜道：“先打个招呼。”
他打字：【顾老师你好。】
然后点进后者的朋友圈。
果不其然，三天可见，也没有置顶。
“我看看大舅哥的头像。”
程彦生点开大图。
他愣了半秒：“这啥啊？一个挂树枝上的钟表，这钟表咋还跟液体一样软塌塌的，史莱姆吗。”
苏折夜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语调懒散：“这是西班牙画家萨尔瓦多·达利的油画《记忆的永恒》里一部分，他本人也把这幅画称为《软钟表的梦》，因为灵感来自一个梦。他形容软钟表为‘一种通过梦境解构的硬度象征’。”
程彦生扬着清澈愚蠢的表情，虚心请教：“太高深了，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话。”
苏折夜瞥了他一眼。
“这幅画就是杂乱无章的，有‘四不像’怪物，有扭曲融化的钟表，色彩对比强烈。为的就是想表现梦境的不合逻辑和离奇荒诞。”
程彦生：“哦。”
懂了，好像又没完全懂。
苏折夜退出大图，适逢顾垣发来了消息。
【你好，我是顾垣。】
苏折夜抬头问程彦生：“他知道我是被你鸽了么？”
“知道。”
程彦生摸了摸鼻子：“顾晴给他说了，所以他对于和你合租没什么意见，他觉得是因为顾晴你才没有室友的。”
“这样啊。”
苏折夜脑海里又浮现出讲台上那个面色清冷讲课理性严谨的男人，轻轻舔了下嘴唇：“道德感真强，难怪去教犯罪心理。”
他打字：【顾老师也有在校外租房的想法？】
【顾垣：是。】
【苏折夜：那顾老师明天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饭么？我们聊聊，互相简单了解一下。】
“啊？”
程彦生瞪大了眼：“你这就约人家吃饭了？行动也太迅速了吧。”
“不然呢？”
苏折夜一本正经：“都要一起住了，肯定得提前了解，万一住进去才发现不合适怎么办？”
程彦生看了他一眼。
“你就装吧，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嗯？”
苏折夜尾音拉长，语调懒洋洋的：“那你是什么意思？”
程彦生“嘁”了一声。
手机响了，苏折夜看去。
【顾垣：有。】
【顾垣：你现在住在哪一片，我去找你。】
【苏折夜：明天我也在华清附近，我们在校门口吃吧。】
【苏折夜：顾老师推荐一家好吃的。】
【顾垣：好。】
【顾垣：我明天六点下课。六点半清轩楼见？】
【苏折夜：好啊。】
【顾垣：我去订个位置。明天见。】
【苏折夜：顾老师明天见。】
“看看人家这效率。”
苏折夜收起手机，把毛绒绒毯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下巴：“几句话，直接搞定明天的饭。我要跟你约，打二十分钟电话都定不下来吃什么。”
“把我跟人犯罪心理学顶级教授放一起比，你太看得起我了吧。”
程彦生模仿表情包，指自己：“啊？我吗？”
苏折夜被逗笑了。
程彦生突然凑过来，一脸认真：“不是哥，你真要追顾教授啊？”
苏折夜纠正：“睡。”
程彦生：“……你真要睡顾教授啊？”
苏折夜眨了眨眼：“我像在开玩笑么？”
男生半张脸隐在纯白毛毯里，只露出一双浅色的眸子，睫毛蝶翼般轻颤，暖黄的灯光打在他白皙脸侧，透出一种蛊惑人心的美感。
程彦生赶紧往后一缩：“你少诱惑我啊，我有亲亲老婆了。不是，但凡换个人，我明天晚上就给你把套买了。但那他妈是顾垣啊，别说直的弯的，他看起来连话都不带跟人说的。顾晴说你俩合租肯定没问题，他本来就觉得该补偿你。但你俩还没熟呢你就约人家吃饭，能憋出几个字儿不？”
苏折夜抬眸，音线染上笑意：“想亲眼看看么？”
“哎哎哎不、不了。”
程彦生赶紧摆手：“我感觉他现在只想把我杀了，又拐走他妹妹，又给他搞了个不怀好意的室友——人家教犯罪心理的，那么牛逼，杀了我我还自己帮他藏尸呢。还是别见吧。”
“出息。”
苏折夜问：“那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程彦生：“？”
程彦生：“哥，你真想我死啊？”
“不是让你跟你大舅哥吃饭。”
苏折夜又往毛绒毯子里缩了缩，舒服地眯起眼：“陪我去买个小礼物。”
-
下课后被学生问了几个问题，顾垣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六点十五。
“今儿我就不和你去吃饭了，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
同办公室另一位副教授也比较年轻，平时会搭伙和顾垣去食堂吃饭。
实在是顾垣性子太冷，也不苟言笑，自带一种难以接近的气场，也只有大大咧咧的章浩言会和他一起了。
顾垣一边收拾桌面，一边道：“好。”
章浩言好奇：“你妈没催过你结婚吗？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没见你身边有……别说可能发展的对象了，连异性朋友都没几个——也甭管异性同性了，连人影都没几个。你这咋谈恋爱啊。”
顾垣没有说话。
但想了想，觉得不回人不太好，他便道：“那就不谈了。”
章浩言：“……”
章浩言：“好吧，你家里人没意见就行。”
倒还是有意见的。
顾垣今年二十八，姥爷已经??耄耋之年，天天明里暗里说要抱曾孙子，但顾垣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他能感觉到自己天生就对情爱之事没兴趣。
所以顾晴谈恋爱，顾垣就没有那么反对，他觉得自己真的会单身一辈子，总不能也管着顾晴，那老一辈该气死了。
章浩言凑过来：“诶，我妈天天往那什么人才市场相亲市场跑，要不我让她也帮你留意留意？”
顾垣：“。”
顾垣：“相亲顺利。”
变向地赶人走了。
章浩言“啧啧”两声，他其实也知道顾垣不缺人喜欢，就是他自己不愿意罢了，于是麻溜地走人：“那我先去吃了，你把门一锁吧我晚上不回来了。”
顾垣：“嗯。”
章浩言前脚离开，他穿上大衣，紧跟着也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华清校园不算小，心理学院在南边，清轩楼在西北边。
价格轻奢的清轩楼能在充满小吃街和便宜店铺的大学城屹立不倒，一是其味道尚可，二是装修十分古色古香，适合聚餐和商业合作。
步履匆匆穿过校园，顾垣裹着一身寒气，推开了清轩楼的木质大门。
沿着青石小径走进主厅，灯光一下变得柔和起来。
房顶是传统的榫卯结构，黄铜吊灯悬挂在木梁之上，墙面挂有几幅清淡的水墨画，大多是潺潺溪流与巍峨山峦。
顾垣走到前台：“您好，我订了位。姓顾。”
这里的包间是六人起订，不过大厅的桌子间都会用屏风隔开，能保证安静与私密性，所以顾垣订了大厅靠窗的座位。
“好的，这边请。”
服务生抬手，给他引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伴随着隐约的古琴曲从远处传来。
拐过屏风，顾垣脚步倏地一顿。
窗边，坐了一个穿着高领白毛衣的女生，浅棕色的长发如丝绸般柔顺，从她的肩头倾泻而下。
顾垣侧身，问服务生：“这里是53桌么？”
“是的先生。”
自己约的不是苏折夜么？
难道他带朋友了？
顾垣静默了两秒，走上前，开口：“这位女士——”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人转过了脸。
是一个长发男生。
他的五官十分精致，像是雕刻般无瑕，双眸如清晨的湖泊、宁静而明亮，唇形优雅，微微上扬，含着如沐春风的笑。
“顾老师你好。”
闻声，男生站了起来，向顾垣伸出一只手。
顾垣表情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男生有些眼熟。
但他很确定自己之前并不认识他，大概是在网上见过？
“你好。”
顾垣礼貌回握了苏折夜的手，而后道：“抱歉我刚才看错了，您的长发真的很有特点，非常好看，可能是让我联想到优雅的气质，所以产生了误会。希望没有让您感到不适。”
课上他讲解理论时从不夹杂个人情绪，言辞简练，可这句道歉却意外地很长，措词严谨到近乎正式。
苏折夜微微挑眉。
这人果真的教养高到离谱。
“没关系。”
他笑了笑：“我刚才背对着你，认错很正常的。顾老师不用介意。”
顾垣：“谢谢。”
“快坐吧。”
苏折夜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只点了茶水，顾老师推荐几道菜吧。”
顾垣：“好。”
他从一旁拿过菜单，询问过苏折夜意见后，点了三道热菜一道凉菜。
服务生走后，苏折夜率先开启了话题：“我昨天偷偷去听顾老师的课了。”
顾垣一顿。
他其实并不擅长与人聊天，只会讲课，或和学生们沟通，公事公办的那种。
苏折夜抛出了这个话，顾垣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思考片刻，他道：“那……您的评价如何？”
“非常好。”
苏折夜弯眼，实话实说：“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内容充实，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聚精会神好好听。”
顾垣：“谢谢。”
苏折夜继续道：“看起来顾老师很喜欢和心理学相关的画作，尤其是超现实主义。”
画。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顾垣突然就想起自己一个朋友好像很早以前讲约稿约画作的时候，给自己看过苏折夜的照片。
时间太久远了，他已经想不起朋友说了关于苏折夜的什么了，只是长发男生长得太过惊艳，所以在顾垣记忆深处无意识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回神，很快就明白过来苏折夜是看出了自己的头像，道：“是的。”
“我也很喜欢这幅画。”
苏折夜给两人倒上水，语气轻盈：“毕竟我的生活就经常跟梦一样毫无厘头，有突如其来的奇遇，也有无法预测的转折，当然，我很喜欢这种新鲜感，因为它会让我意识到每一天的不可复制性。”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确实。
顾垣自己的生活一直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而他也乐于维持这种井井有条的秩序，所有事情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没有突兀的变数，也不会产生多余的情绪波动。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顾垣突然发现一直都是苏折夜在说话，自己偶尔回应一两个字，这次压根没回应。
看起来男生对画作很感兴趣，一眼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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