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星斗阑干。
葛萨骑着马姗姗来迟,将辇车带到了大部队落脚处。车里藏着的几个姑娘一一走了下来。
“这些是?”辰霜上前问他。
葛萨收好缰辔下马,白了她一眼,双臂抱胸道:
“给你伴舞的。都是些之前大可汗赏给殿下的胡姬……”
辰霜皱了皱眉,望着一个个身段了得,婀娜多姿的碧眼胡姬。
葛萨没瞧见她的表情,顾自摇头叹气道:
“殿下忙于军事,全部收下却从不过问。劳烦我一人养了她们好几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希望这次有点用。”
辰霜闻言,面上浮出一丝笑意,回道:
“葛萨大人好福气,我一定完璧归赵。”
葛萨嗤了她一声,摆摆手走远了。
辰霜换上了那袭早就备好的舞裙,开始点人。五个胡姬身后,还躲着一个汉人女子,畏畏缩缩地跟在最后面。
那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刚过及笄之年的样子,长得瘦弱异常,有着一双小鹿一般惊恐的眼睛。
辰霜走了过去,对她微微一笑,用汉语问道:
“你也是来献舞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听到她说话,仿佛受到了惊吓,用带着泥泞的手捂住了耳朵,又往后缩了缩。
辰霜无奈作罢,转身用对几个胡姬道:
“明日献舞,我们该合一合的。若是跳得不好,怕是没等到殿下他们攻城,便已身首异处。”
那几个从王庭来的胡姬已担惊受怕了一路,听她如此说,更是紧张,面面相觑之后,便由她指挥排起了舞。
先帝在长安置左右教坊,掌俳优杂技。辰霜幼年在宫中,也是曾在教坊中习过礼乐和舞蹈的。自她女扮男装入了陇右军营,便再也与这些莺莺燕燕之事无缘了。现在被迫要再度拾起,脑中只有七零八碎的舞步记忆。无论是身骨还是肌肉,亦不复当年。
但应付祁郸人,已是足够。
她定下的是凌波舞,既能显示胡姬的明快与力量,又能舒展汉女的柔韧和轻盈。最妙的是,她为主舞,肩上可带一条一丈长的披帛作舞。
这一条薄如羽翼的披帛,便是她的武器。
一行人舟车劳顿,饥肠辘辘,几个碧眼胡姬还没练习几下舞步,便跳累了,东倒西歪倒在地上,不肯再起来。她们疲惫地相互倚靠着,任由漂亮的裙裾拖在地上沾了沙尘,颜色黯淡了下去了,像是旧了一般。
辰霜深知,这些女子也是被玄王逼着被迫来的可怜人,便也就作罢了。
她不敢松懈。她为主舞,且舞裙并不合身,如若不够熟练,恐出意外。
这身舞裙完全是胡人的式样,上襦极其短小,领口低下,只是刚好包裹住她雪白的云脯,露出大半边瘦削的肩头。花苞状的袖口在她小臂间收紧,正好露出一截纤纤皓腕。
水红色的轻罗纱裙低至胯间,两边开叉至股,舞动间露出一截凝脂般的长腿。裙身紧窄直下,曳及脚趾,虽然勾勒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却行动极为不便。
她摆动着手臂再做高踢,总觉得不够畅快,正思忖着,忽闻一声细小的指点:
“姐姐跳得可是宫廷凌波舞?这里,长摆臂起手后,要接一个旋身再高踢,才更自然。”
辰霜循声望去,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汉女在跟她说话。
她有些惊讶,走过去小声问道:
“你会跳这个舞?”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点头道:
“我阿娘曾是教坊伶人,我见过这个舞,也知道怎么跳。”
“你是长安人?为何会在回鹘?我叫辰霜,你呢?”
女子叹了一口气,指尖轻轻点地,拨动着几块细小的砂石,一边说道:
“我叫绡云,那年回鹘入长安掳掠,我和阿娘被胡人抓了去,就再也没能回长安。”
“绡云,你可想归唐?如果有机缘,我可带你回去的。”辰霜压低了声音,说道,“但是,还必须要先解决肃州的麻烦,活下来再说。你既然会凌波舞,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辰霜双手将肩膀上的披帛捻起,绕着脖子围了两圈,再将一头递给绡云,一头自己紧握着。
她见绡云不解,便又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绡云脸色骤变,吓得唰地一下白了。
辰霜倒是十分平静,挑起秀气的眉毛,语带笑意道:
“是生是死,在此一举。你可愿意一试?”
绡云不禁握紧了拳头,思量之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风就着霜寒,吹着二人单薄的裙衫。二人围着篝火,又对了下舞步,便也蹲坐在地上休憩。
辰霜将双腿蜷曲起来,抱紧在交叠的双臂之下。她双腿有些酸胀,无神地对着身前一簇即将熄灭的篝火发呆。
一个身影遮住了她的视线。
司徒陵扔了几块柴火进去,带来唯一暖意的篝火再度重燃起来。辰霜顿时觉得身上暖了几分,抬头望见一件云灰色的大氅盖在了自己身上。
“陵哥?”她看到了与她并排蹲坐的司徒陵,正搅动着柴杆,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明日入城,你好生避开巴果赞,待我事成之后,即刻前来救你。”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燃起的火苗,兀自说道,“等回了王庭,我再让你姐姐送你回大唐,不要再回来了。”
司徒陵在一旁望着她排舞许久,心中五味杂陈。
她乃是大唐公主,金枝玉叶,如今竟要像乐馆伶人一般为胡人作舞取悦,实乃大耻。
见她不语,他语气又重了些,说道:
“回鹘,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辰霜撅起了嘴,不想与他辩驳,只瞥了他一眼,惊声道:
“哎,你脸上的伤哪来的?”
司徒陵见状,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刀剑无眼,常有的事。”
辰霜在心里嗤了一声,方才明明没有的,血迹都没干,定是一刻前才新添的。
见他不断描绘着明日之行有多险,她反而觉得不过尔尔,心中无甚感觉。
是了。再险、再痛,可与五年前失去那个少年的感受相比吗?
不能,再也不能了。所以她的心,其实早就空荡荡了。
被掳到回鹘,受过鞭刑,箭伤不愈,手掌被匕首割破数道伤口,身体受过各种各样的罪,好像也唤不起心底的一丝情绪。她的心,每一年,都越发的迟钝而滞重了。
辰霜不想再听他劝,便扯开话题,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你来回鹘四年,可是见过长姐了?”
“见过。”他干脆答完之后,久久不再做声。
“你们……”辰霜按捺住心底的疑问,话到嘴边,却始终问不出口。
“年少无知,往事已矣,不必再提。”他转身面向辰霜,眸色暗淡,面无表情地问道,“我若是此时再问你长风的事,你又会如何作答?”
易地而处,确实是有苦难言,辰霜便将话咽了下去,不再开口。
塞外茫茫,夜风惶惶,吹皱了二人各自沉于心底的陈年旧事。明明已是三缄其口,却又忍不住涌上心头。
“你睡吧,哥守着你。明日还有场硬仗要打呢。”他踩灭了几处被风吹起乱跳的星火,又帮她紧了紧大氅。
辰霜已随大军疾行了一日一夜,此刻力气耗尽,眼皮也越来越重,只觉面前的火光越来越暗,不一会儿便抱胸趴在膝上睡去了。
云升云起,倏忽间掩住了月色,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掌,搂住了下坠的玉盘。
已是夜半之时,朔风呜咽如泣,不知何处传来的夜鸣声将睡梦中的辰霜惊醒。
她警觉地睁开眼,只看见湮灭的篝火已化为青烟袅袅,周遭只有玄军守夜的巡逻兵规律地脚步声。
只是虚惊一场。
十多年来,她在军中养成习惯,向来睡得极浅,从不敢深眠。醒了,便再也难以入睡。
她的意识和身体浑然都苏醒过了,这会儿只觉得喉咙干涩。大漠中行军,水本是紧缺的,一路上她脸皮薄,也没问身旁的几个骑兵要。
索性起身去寻点水喝罢。
路阴阴,风侧侧。辰霜人生地不熟,不敢走远,只能绕着这处旧废弃的城镇行了一圈。
不知夜间是起了大雾,还是沙尘蔽天,破败的土墙断壁看起来相差无几,她走着走着,只觉好像走偏了,越走越远。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袭来,碾碎了夜间的寂静。铁蹄击打黄土沉闷的声音,好像重拳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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