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隐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她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只是笨拙地回忆着姐姐们与客人说话的模样。
然后一点一点学了出来。
她知道,这位少卿不喜欢他人碰触,当日在画舫上,便对金蝉姐姐避之如蛇蝎。
所以,她刻意避免碰触到他。
不想那位少卿还是沉了面容,他看着岁岁,冷冷吐出数语:“果然是贱人!”
岁岁的身子一僵。
她模样好,动作和语气却太过刻意,虽不曾犯了他的忌讳,却还是叫他察觉出一二。
再有,这位少卿,实在与潏水画舫的客人不同。
他门阀观念甚重,素来看不惯平康坊、潏水画舫这些歌伎舞姬,他的弟弟,夜夜流连这些地方,也被他毫不留情地送去了军中。
是以,岁岁此举,还是着恼了他。
少卿目不斜视,从她身旁走过,命刑讯官问询于她,自己则坐在高位,凉凉看着她。
“世上无妖魔,皇甫大人圣宠正旺,不乏有人嫉恨,却又苦无计策,尔等贱人,乃女蛮一族,族中秘法,想必了得。”
那刑讯的人说着,一边将卷轴打开,又对她道:“定是有人想要皇甫大人的命,利用了尔等,若你愿指认,少卿大人自会为尔等求情,说不得还会保下一命。”
岁岁懵懂地看着他,有些不大明白。
姐姐们每次被问讯回来,手上、身上都有伤,她们说,大理寺的人是要她们认下皇甫大人出口辱她们“贱人”,而她们心怀怨恨,起了杀心的罪。
可如今,他们为何要这么说?
岁岁顺着他手望去,看清了那卷轴硕大的一个“韩”字。
她记得,韩大人与皇甫大人因佛骨一事不合,可韩大人不是被贬岭南了吗?
如今……
岁岁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虽然不聪明,但听来往的客人说过不少朝堂之事,自然懂得,这是他们想铲除政敌的手段。
韩大人虽生性风流,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官。
岁岁没有动,那卷轴上还写着几人的名字,皆是朝中的大官,也是皇甫老贼的政敌。
他们是想经此一事,陷害这些好官!
岁岁做不到。
刑讯官见她不语,拧了下眉,没什么耐性道:“你难道不想离开大理寺?若是你签字画押,少卿大人定会准你离开,你年岁小,杀人一事,哪是你能做到的?”
岁岁抬眸望着他,“你既知道我做不到,为何还要抓我进来?”
那人一噎,望了少卿一眼。
这话自然是说给大理寺少卿说的。
他闻听,嗤笑了声,起身走到岁岁跟前,收起那卷轴。
“你若不在此卷轴上画押,也无妨。你的姐姐们都为你求情,我亦非无情之人,你只需指认此事为她们所为,皇甫大人被杀一案即刻了结,我自会放你一人离去。”
他故意加重“一人”二字,又提及姐姐们为她说情,让她指认,分明是断定她会舍不得姐姐们,而选择指认韩大人她们。
可若是认了,是韩大人指使她们用族中秘法,杀了皇甫老贼,那姐姐们就更不能活下来了!
杀人灭口,一向是他们这些伪君子做的事。
岁岁捏了捏拳头,扭头不看那少卿,只淡淡说着:“阿娘和姐姐们只教了我跳舞,不曾教我背信弃义!”
她余光瞥到他的袖口微颤了下,又故意贴近他,一双如水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更不曾教我指鹿为马!”语气满是坚定。
她的小脸还有些气鼓鼓的,瞪着的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明明这两日在狱中不曾好生安歇,可她的身上却仍旧有一股吹不灭的生机,还有一身傲骨。
明明是大唐最下贱的奴隶,却这般无畏。
她凭的……什么?
看清她即便沾上灰污,却不曾折损半分光华的脸,那位少卿死死地蹙起眉头,脸上是压抑的怒气。
他不屑地在心底轻嗤一声,抬手将她拂开,“你既不愿指认,那便随你的姐姐们一道吧!”
他冲狱卒招招手,扬声道:“三日后,便是迎佛骨的日子,陛下不愿佛骨见血光,尔等且押后再审!”
“哼!”
岁岁被送回牢房时,她将此事说了。
“迎佛骨……”有人又低低啜泣起来,“都是这佛骨惹的祸,若非因这佛骨,皇甫老贼岂能如此得圣宠?若非他心情高兴,又怎会来潏水?”
“佛骨一事,果然牵扯众多。”金蝉道:“看来这位少卿大人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
“是啊,韩大人才绝无双,偏偏有人就是看他不惯!”
阿妩想了想,道:“还有三日,这三日,我们若能找到……”
“找什么啊?”说话的姑娘瞥了眼阿娘,“就是阿娘都没求来人,我们又能找谁啊?”
阿妩抿了下唇,等到晚间狱卒来送饭时,她抓住一人,从腰间拿出一枚玉佩。
玉佩是上等成色的白玉,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瞧着很是不俗。
这狱卒正是将阿娘坠子拿走了的人,见到那玉佩,眼睛泛光。
“狱卒大哥,我们时日不多,也别无所求,至少想再好生梳洗打扮一番,烦请大人拿着这枚玉佩,去东市第三家,我在那处存了银两的,只需给掌柜的看一眼这玉佩,他便能给您我想要的胭脂水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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