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1〕」
诵经声中,金丝楠木棺稳稳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一场奇怪的丧事。
远处,围着一圈又一圈的看客,仿佛看的不是死人下葬,而是一出梨园好戏。
近处,漫天纸钱纷飞,仿若岁末的大雪飞扬。纸钱飘扬之中立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孝服的女人。
她独自立在碑前,只留给看客们一个背影。
面若观音,遗世独立。
这样的人就算是丢在人堆里都格外出众,更别说此刻立于山间,凉风吹起略为厚重的衣摆,仿佛下一刻她便会凭风而去,真成了这天上的神仙。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叹了一声,“这卫家就剩了这一个女人,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随后,一道带着讥讽的声音响起:“呵,她不就等着今天吗?江州城谁不知道卫家的短命少爷活不过二十岁?就她眼巴巴地嫁过来,不就是贪图卫家的家产吗?这卫家也是够惨的,偌大的家财落在一个女人手里,怕是不出一年就被她给挥霍完了!”
“诶,我可听说这卫夫人有个老相好啊!”有人窃窃私语,“说不准过几天人家就带着家产改嫁了呢!”
“你担心她做什么?与其担心人家家财万贯怎么挥霍,倒不如想想你家里的烂菜叶子怎么卖出去!”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巧传入秦以慈的耳中。一旁站着的卫家亲眷也像是被扔了石头的池塘一般,荡漾开来。
“我就说吧,我们就应该把老三家的家产拿回来!交给一个女人,简直是胡闹!”
“没办法,这是三哥的意思,我们也不好置喙。”
“真是鬼迷心窍了,放着我们兄弟几个不顾,竟然把家产留给了一个外姓的女人?”
“别说了,让旁人听到就不好了……”
……
诵完经,穿着僧袍的小和尚们开始收拾超度用的东西,为首的玄妙法师上前对秦以慈施了一礼,叹道:“施主,节哀。”
秦以慈神色淡然,没有丧夫的悲恸也没有得了大笔家产的欣喜,她只是微微颔首:“多谢大师。”
“施主……”玄妙欲言又止。
秦以慈道:“大师但说无妨。”
玄妙叹一声,“你的执念很重。”
秦以慈微微睁眼,旋即轻轻露出个笑,“您的意思是……?”
玄妙闭了闭眼,“罢了,皆是缘法。施主日后若有疑惑,可来西园寺。”
秦以慈不觉,只是点头:“多谢大师挂念。”
送走了西园寺的法师,秦以慈转身看向还在戳自己脊梁骨的卫家亲眷,面上没有半分改变,有礼道:
“诸位叔叔婶婶辛苦了。山间风大,诸位起得早又未曾果腹,阿慈早已吩咐下去在家中备好了素宴和姜茶,还请诸位移步。”
秦以慈生得白皙,一双多情眼中盛的却是疏离的浅瞳,琥珀一般。
她周身总是萦绕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再加如仙似的模样更是让人不敢逼视。
原本还在议论她的亲眷们也都在这一刻噤了声,为首的叔公摸了摸胡子,“阿慈有心了,既如此我们便先行一步。”
“这是阿慈分内之事,请。”秦以慈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等众人都走后才缓缓跟上。
临走前,她不住又回头看了那碑一眼。
卫氏长生之碑位。
卫续,她那个算不得夫君的夫君。一个江州城里人尽皆知的病夫,别说让他肩挑手提,就是多走几步路都要喘上好一阵。
自出生起大夫就断言,此子必定活不过二十岁。如今看来竟是算多了,他只十八岁便与世长辞。
唤长生,却不得长生,说来也是可惜。
但可惜也只是一时,因为对秦以慈来说,自己与卫续的婚姻不过是一场裹挟着恩情的交易。
一年前,卫家老爷子积劳成疾又染了重疾,不久于人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自己那弱柳扶风的儿子。于是他便想着给卫续谋一个好亲事,能够在他死后好好照顾卫续。
秦以慈与他有旧交,又恰巧出了沈家那档子事情,便和老爷子商讨在他死后帮他照料卫续。
相应的,卫家的家产也将由她一人打理,算作补偿。
那时的秦以慈在江州众人眼中都是顶尖儿的闺秀,虽然是个庶女但凭借她的好名声将来多少能够着显贵的门边。
没有人知道她为何放着富贵日子不去过非得来卫家当个伺候人的,也有不少人猜测她就是贪图卫家的家产。
甚至,连她的夫君卫续也这么认为,所以在与她成亲的这一年中没有给过她几分好脸色,秦以慈当然也不在乎。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秦以慈一手操持家政,一手照顾重病的卫续,虽卫续时不时会拖着病体刻意给她找事,但她也是深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卫续给她十分,她便还卫续百分让他安分。
如此,竟也能将卫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虽然卫老爷子严肃,但外人也不难看出他很满意这个儿媳。
以至于,将卫家偌大的家产通通交给秦以慈打理。
肉多了,必然会有豺狼虎豹惦记。
卫家旁支都等着盼着这卫老爷子早点死,就算卫续这个病秧子不死他们也能暗里分了这块肉。可惜半路杀出来一个秦以慈。
如今卫续死了,秦以慈一个新寡,又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所以说这场葬礼中,每一滴假惺惺的泪背后都藏着如豺狼般闪着阴狠光亮的眼睛。
秦以慈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自从嫁进卫家起就料到了。
坠着白色流苏的车帘被一只手掀开,白玉柔荑,润如羊脂。
“粼秋。”秦以慈轻声唤道。
跟在马车旁的圆脸小鬟立刻凑上前去,一张带着梨涡的笑脸出现在秦以慈面前,还没等她应声秦以慈便呵斥一声,皱眉,“把笑收回去。”
粼秋这才意识到此时的场景不该笑,收了笑脸,问:“夫人怎么了?”
“回去之后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秦以慈又提醒,“就算你再讨厌那些卫家亲眷也不能在他们面前显现半分。”
平日里把这丫头惯坏了,秦以慈着实担心遇上正事她会搞出什么乱子来。
粼秋哦一声后看着秦以慈的侧脸,轻轻地抹了抹眼角的泪:“夫人……”
秦以慈见她这神情不似委屈,一时觉得好笑:“方才该哭的时候落不下来一滴泪,现在哭什么?”
粼秋抽泣着,连话都说不清楚。
自家小姐的命也太苦了,分明是顶好的姑娘竟是被迫嫁给一个病秧子,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人家还每日受人家的冷眼。现在好不容易祸害死了,结果又遇上一群强盗!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鼻头发酸。她自小跟着小姐,早就将她当做了亲生姊妹,看她受累,自己心里也是着实难过。
一时控制不住便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记住我说的话,当心惹到了人,还给自己找不痛快。”秦以慈又耐心地安慰了她几句才放下帘子回到车内。
不多时,她又一次掀开了帘子。
“还有一件事,我前些日子让你去找的东西你放在哪里了?”
粼秋鼻子红红的,回忆着前些日子秦以慈的吩咐。
那东西是一块双鱼佩。
“放在您书案旁的抽屉里了。”粼秋哽咽答道。
秦以慈点了点头,“好。”
回到车内,她只觉得头脑发胀,好像下一瞬就能爆开一般,就连带着笑的脸也有些僵硬。
她揉揉难耐地揉揉眉心、搓搓脸。
忽的,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寻声抬眼,只见一串银制的铃铛正挂在车顶欢快地摇晃着,摆动间,像是一只只飞舞的银白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