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番慷慨陈词,倒真说到我心坎上了,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殷盈拭泪询问,眷烟眉眼里萦绕了一抹忧伤。
“看到满地账籍了吗?我相信你们从迎客赚钱的第一天起,就在不停积攒赎身钱,花楼犹如噬人窟,刨除治病吃饭,成日和老鸨拉锯,其中吃穿用度、水粉花钿还需要不停的从你们私房钱里扣除,银钱体己,没有人会比你们日复一日算得更仔细。”灵越拿起竹册,“这里是三年来归海城中商铺、粮庄上缴的所有税款和货物入仓纪录,我需要你们排除正常消耗,理清八则九赋,理解以前那些老账房的记法,算出各家流入和流出的全部总量。”
“我知道这是为难,可我们快上一刻,外面挨饿的孩子或许就能早吃上一口热饭,快病死的妇儒也能尽早得到治疗,姐妹们,多数世人此生都在庸碌懵懂,不识自我价值几何,若诸位能在此刻帮忙,已胜过人间无数读书人。”
庭院中站满了人,忽然有人扬起手。
说,“您既不嫌弃我们的身份,还愿以姐妹相称,兰微计数能力还不错,愿意帮忙。”
灵越拱手道,“在下名唤青灵越。”
另一少女也柔怯道,“我善文墨,不善此道,但愿为青姑娘试试。”
两人站出,其余人纷纷也响应。
“此碟为引、此酒为誓。”青灵越将手中冷酒一饮而尽,抬手摔碎碗碟!
“刹裂为盟!青灵越在此,谢过诸位大义相助。”
亭台上,灵越嘴角轻扬、眉眼含笑,裴淮延仰望她的瞬间,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殿下待她是那样特殊。
他也开口安定军心,“姑娘们安心在此理事,外方事宜不必理会,若有人胆敢阻挠、耽误你们,定要越过裴某手中这把剑。”
他眼光犀利,直视镂空墙窗外躲躲藏藏的府宅老管事。
老管事吓得连忙跑掉。
见状,殷盈大着胆子上前开口,“青姑娘,楼中多数姐妹也识文断字,只是未被选进府。时间急促,她们或可前来相助?”
灵越拍手,高兴道,“正好,太缺人手了,能否把会算账的姑娘全部请来?”
殷盈揉搓手绢,“楼中干娘凶悍,老龟也不讲人情,只怕……”
听懂暗示,灵越一笑,看向裴淮延,“这有何难,我相信裴侍卫很愿意帮这个忙。”
裴淮延抱剑上前,“姑娘请前方带路,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在。”
少年劲装挺拔、飒踏英俊。
殷盈脸颊微红,拂身行礼,带着人马出了门。
“开始吧。”灵越挥手。
少女们纷纷落座,扫开烂账,计算珠盘清脆作响,开始不眠不休的统计。
挑挑灯芯,她招呼来无桂,“这是个苦差事,你去和阿已合计,备好碳火、饭菜,定要照顾好各位姐姐知道吗?有阿已在,管事不敢为难的。”
无桂一拍胸膛,“姐姐放心,照顾人的事我熟门熟路!”
他也没再拿看狐狸精的眼神,敌视她们了。
晨光熹微,枯坐一晚上,灵越依然脊梁板正。
只是细看下,也能发现她熬得眼神麻木,完全没了那股机灵劲儿。
手中虽奋笔疾书,但全凭借感觉书写。
无桂趴在她身旁,冲瞌睡醒了三次,发现她坐在原地,分寸都未挪动。
想开口劝,可不只姐姐一个人在耗费心神,所有姑娘包括巡守的侍卫都在苦苦煎熬,一想到百姓还在受苦,他更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劝阻。
自己还不识字,只能在旁给她添上热茶,从小事上尽力。
拨弄碳火时,一袭阴影将他笼罩。
他抬头看,惊喜道,“殿……”
华清沉修长手指竖于唇间,无桂忽而噤声,笑着悄悄退下。
他在她身旁端坐下,衣袍上还带着沐风而归的潮湿。
山洞一别,华清沉还未曾细细端详她。
她做事历来这样,认真、又带着似飞蛾扑火的炙热,幼时固执、倨傲,长大后灵魂里恰有春风化雨的润物无声。
早晨寒雾毒得很,见她身躯单薄,华清沉将银丝织锦裘轻轻披在她身上。
灵越笔尖一滞,仰头便见日思夜想之人。
“公子…”
她眸眼疲倦,声若蚊蝇,华清沉甚觉可爱,手轻抚过她眉眼,柔声道,“都恍惚了,休息会儿吧。”灵越只傻傻注视了他片刻,双眼逐渐清明,很干脆地摇摇头。
他道,“在我看来,蕴儿已经很棒了。”
她依旧拒绝,“我是管事的,大家都在苦熬,我休息是辜负了她们。”
下方姑娘们日夜不休,珠盘已经快打起火花了,有的人躁得抓耳挠腮、发髻碎乱,却都在坚持。
华清沉眸光闪烁,未曾从她脸上移开。
“好,我陪你。”
“嗯。”
她挪开经眼过的册子,将呈上的新账册细致划分,让士兵分别发给姑娘们再做通算。
可人不是怪物,忙中多有错漏,她还要给姑娘们写错之处勾写修改,任务量大增。
她不善此道是实话,脑袋忙成浆糊,细看每个字都在眼前颤抖舞动。
叹口气,她捏捏鼻梁,却觉肩上一沉。
才发现,殿下不知何时,轻依在她肩头沉沉睡去。
不过一夜,她就累成这样,可华清沉自出事后就很少歇息,他操持得不是一样,安抚流民、隔离疫病、城官作恶、还要调运物资,每一样都万分艰难,且都离不开他。
就单凭安排裴淮延所做的这件事,不是华清沉不知道用非所长、措置失宜,是他实在无人可用了,裴淮延还算念过书,换曾勇那批武夫来,恐怕更灾难。一个人的精力怎么能分割这么多份呢?
灵越注意到他愈发消瘦了,抬手想触碰,又怕惊醒他,只好放弃。
忙碌案上杂事。
再次回神时,身旁人已经不见。
她左右找人,人还有些许茫然。
裴淮延给她端上热茶,“殿下已经走两个时辰了,倒还真得谢你,这段时间以来,这是殿下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灵越揉揉眼眶,暮气沉沉道,“这里有我在,你要去帮他吗?”
裴淮延叹气,“把你照顾好,得出结果,已经是在帮他了。”
灵越总觉他对自己态度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随你。”
“知道殿下这几日为什么坚守在城东高台吗?”
“废话,无非是在逼迫那些商贾贵族捐赠物资。”
“病患无药可医,人无粮可食,已快出现人食人状况了,若非曾将军领兵搏命守护,只怕会爆发比闯城那日还要混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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